“太上皇当真是去了庭州?”
兴庆宫内,天子李亨拧着眉头,看着跪在下方的大太监李静忠道。
“回禀陛下,太上皇和高将军的确是去了庭州,还带去了丽竟门大部分的高手。原本和这边还有联系,不过几个月前便再无音讯传来。”李静忠连连叩,低声道。
“没有音讯传来,丽竟门为何不派人去查看!你们都是死的么?”李亨看着李静忠寒声道。
“陛下,奴等没有天子诏令,根本无法离开长安。这是太宗时便定下的规矩,奴等也想搞清楚状况,实在是没有办法。”李静忠神色依然恭谨,低声道。
李亨冷冷地哼了一声,脸色极为阴沉。
果然如同张巡所言,他登基称帝之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丽竟门便浮出了水面,前来向他表示效忠。这个叫李静忠的家伙,便是现如今长安城里丽竟门的最大头目。
若是丽竟门早点儿告诉他父皇的行踪,局势也不会这么被动,然而这些家伙就是死守规矩,只向天子一人效忠,就算他当时以储君的身份监国,局面已经混乱不堪,这些家伙也不肯露面。
如今他登基为帝,正式成为了天子,这些家伙就巴巴的出现了。原本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谜团,如今也是瞬间揭开。
父皇的确是去了庭州,还带去了丽竟门的大部分高手,如今长安城里丽竟门的人不少,却极为缺乏顶级的战力。
对于父皇他是真心恭顺,这个时候先想的就是去到庭州把父皇请回来,然后他就让出皇位,继续当他的太子。
大殿之内,便只有他和李静忠二人,李静忠恭敬的跪在那里,李亨拧着眉头,思索着当前的局势。
父皇真在庭州!
这其实是他最为担心的一种状况。也是他最不愿去猜测的一种可能。虽然关于庭州的流言在长安城里传了很久,然而在潜意识里,李亨还是不愿意去考虑这种可能性。
而现在,最不愿意接受的这种状况。突然就是变成了现实。
……
父皇在帝国的哪个地方都好说,就是不该在庭州,而现在李静忠说的明明白白,父皇真的就是去了庭州!
父皇既是在北征之前就去了庭州,时间已经是过去了将近一年。一年的时间不曾回来。也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父皇岂能不知道他对于这个帝国有多重要,他不在长安城的消息传开之后,对于这个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就算是去了庭州,也早该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肯定是生了一些事情。
而庭州,那是马璘的地盘。
他和张巡一直在囤积粮草准备应对不测的局势,却一直都不愿去怀疑马璘的忠心,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去想父皇在庭州到底如何了。马璘的忠心是否还可靠,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波斯寺逆贼的事情,还有父皇在庭州这件事情,都是绞在了一起,让李亨感觉如同是一团乱麻一般。而这一团乱麻,却必须得尽快理清。
虽然丽竟门在长安的力量已经很弱,可是眼下他还是得依靠这些人。
李亨思索良久,看着跪在地上的李静忠沉声道:“既是高将军去了庭州,朕便以你为监门将军、内廷总管。今日起你便听从张相号令。尽快扫除波斯寺一党,查清楚波斯寺的计划,和太上皇在庭州的近况。”
李静忠闻言大喜,连连叩道:“多谢陛下!老奴定然不负陛下所托。以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李亨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不免有些失望。
这家伙只听到了封赏了,要是高将军在此,必定不至于如此。
自己这个天子忧心如焚,这个家伙还能笑得出来,比高力士可是差远了。
然而他刚刚得到丽竟门的效忠。还得倚重这个家伙,只能是摆了摆手,示意这个家伙离开。
李静忠再次向天子叩拜,一脸喜色的离去。李亨摇头叹气,这时张巡快步走了进来。
“陛下!”张巡向着李亨规规矩矩的叩拜完毕,这才站起身来。
李亨看着张巡,声音微微有些低沉:“张卿,太上皇的确是去了庭州,这是北征之前的事情。”
张巡默然,神情亦是变得严肃起来。
李亨稳了稳心神,把适才李静忠所说的事情向张巡细细述说了一遍,然后沉声道:“张卿,如今该当如何?”
张巡沉思许久,肃容道:“陛下,此时做任何决断,都需慎之又慎,切不可盲目行事。微臣还是愿意相信马相的忠心,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该做的准备还得继续准备。”
李亨点了点头。
“陛下,已经到了这一步,不管如何,马相已经不适合再在碛西主边了。陛下早已出了令各路北征主将入朝的谕旨,再过几日陛下的谕旨就该到庭州了,等到马相入朝之后,就让他在长安安闲度日吧。”
李亨默然片刻,轻声道:“若是他不肯入朝呢?”
张巡肃容道:“不肯入朝,便是逆贼,合当讨之。不过以微臣对马相的了解,他非是这等人,微臣还是愿意相信马相的忠心。只是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李亨目光闪烁,轻轻叹了口气道:“马少保之子……原本朕也是相信他的忠心,毕竟是忠臣之后,总不至于做出忤逆之事,然而太上皇却是果真去的庭州!张卿,朕希望你是对的,不然的话——唉!”
“陛下无忧,天时地利人心皆在陛下,此等盛世,无人能够倾覆。便是有不测之事,乾坤也不会倒转!”张巡扬眉道,“微臣认为庭州之事和波斯寺亦有关联,等到微臣把这些逆贼一网打尽,或能得到一些新的东西。”
“辛苦卿家了。”李亨拍了拍手,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黄芪羊肉便是端了上来。
张巡嘴角猛地抽搐一下,恭恭敬敬的叩之后,便小心的享用起来。
好容易把一碗羊肉装入肚子里。张巡拜别天子刚刚出了兴庆宫,终于是忍不住胃里翻腾,跳下战马找了个角落便是吐了个一干二净。
心中告了个罪,张巡便即策马去了延康坊。前往河中集团总部处理事情。
他如今只恨分身乏术,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身体早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也不知道还能活多少时日。太上皇对他极为器重,当今陛下亦是于他有知遇之恩。他也只能是强行支撑着身体,努力去做好每一件事情。
现在他的身体就是一个空壳子,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然而张巡自己明白,活在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右相之位本是为马相虚悬的,陛下却把这个位置给了他,以示对他的荣宠。其实在张巡看来,马相才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不过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他才会安然接受了这个职位。反正他死了之后,这个位置就又要空出来。
马璘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心中也是极为感激的,而对于马璘的忠心,张巡一直未曾有任何怀疑。然而信任是信任,现在他所做的事情却都是在防范着马璘,和削弱马璘的权势。
这和信任与否没有关系,这是他身为人臣的职责。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总得把事情往最坏处去想,方能有备无患。
毕竟世上最难测的便是人心,他虽然信任马璘,却不敢保证自己的感觉一定就对。
今日是天子登基第一天。又生了杨妃自尽的事情,他处理完杨妃的事情之后又去觐见陛下,然后又来这河中集团,待会儿还得去长安县衙。还要和李静忠商议追捕那些女杀手的事情。时间实在是太少,完全不够用,他自己也没有可信任的人,没有人可以为他分担。事涉机密,他也没法随便就信任别人。
长安城暗地里风云震荡,河中集团却不受影响。每日里都在展壮大。从碛西来的商人们早已习惯了使用河中集团的财富凭证来代替金银和钱帛,如今这种财富凭证的信用越来越好,商人们在碛西交易也都是用这东西,而金银和铜钱丝帛则是越来越多的堆积在长安城的府库之中。
这是马璘提出的法子,在他的手里得以实现,而如今他却是在利用这种手段来钳制马璘。财富凭证不过是一张纸,真正的财富都运到了长安城,若是生了什么变乱,碛西商人和官府的财富都成了废纸一张,碛西立马就会陷入混乱。
处理完了河中集团的事务,已是暮色降临的时刻。张巡打起精神走出河中集团大门,准备先去吃点儿东西,然后再去长安县衙办事,目光看到对面那一座府邸,心中叹息一声。
只希望那个宅邸的主人没让他看错,依然是大唐可以信任的股肱重臣。
扶风郡王府是延康坊内极为显眼的一座大宅,此时大门紧闭,门外没有一个人。张巡正要打马离开,从侧门的位置却是走出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那是一位极为美丽的小姑娘,却是顶着一个妇人的髻,张巡一眼便认出这位正是郡王还未过门的夫人杨幼娘。
杨幼娘也看到了张巡,神色却是极为冷淡,目光中隐隐有着一丝讥讽之色,瞥了张巡一眼便要离去。
张巡心中忽然一动,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在街这边喊了一声:“夫人留步!”
杨幼娘小脸上现出一丝诧异之色,停住了脚步。
张巡下了坐骑,快步走了过去,向着杨幼娘拱了拱手:“夫人!”
杨幼娘侧着身子回了一礼,淡淡道:“右相不必客气,小女子可当不起右相大礼。”
张巡怔了怔,才明白杨幼娘是因为他抢了马璘右相的位置而生气,苦笑了一声道:“夫人,听人说郡王在府里养了许多侍妾,其中便有不少康居女子,张巡冒昧问一句,有没有这等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