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来电相比,徐卫回复了一封更长的电报,通篇全将自己形容成了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四无青年,只在电报的结尾给他的舅舅回了四个字:“我来处理。”
在后世,很多人都看到了辛亥年间武昌起义的一呼百应,就武断的认为清政府此时已经是人心向背,任何人都可以将清政府推翻,其实不然。
辛亥年间生了两次起义,其中黄花岗起义是所有的革命者认为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次起义,然而他失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究其原因无外乎三点,第一是革命者的准备工作做的太多,单单是为刺探敌情、转运军火设立的情报机关就有三十八所,而且革命党员无视纪律,私自行动,致使两广总督张鸣岐,这真应了那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古训。
第二点在于支持革命的多是因废除科举而转投革命党的书生以及会党分子,真正代表清军军事实力的巡防营和新军官兵依然闻反色变,虽然同情革命者,但在上司的命令下依然选择了向革命党开枪。
至于武昌起义的成功更多的是运气和民心各半的结果,此时清政府的国力进过一零年的橡胶股灾已经使国力大衰,同时又赶上了四川的保路运动,更是致使全国民心激愤,最重要的一点是武昌的军队被清廷派去镇压四川保路运动,造成武昌空虚,使武昌那百十个革命党裹挟了新军参加了起义。
第三点,也是决定起义成败的一点就在于北洋六镇的态度。
此时的北洋六镇已经被清政府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军队的上层人员全部都是满清贵胄,这些人在慈禧时代多是些闲散的王公贝勒,猝然掌握大权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贪污,同时将自己的穷亲戚安排在紧要岗位。
满清权贵的举动不仅让下层的士兵失去了原来比较丰厚的饷银,还使中层军官人人自危,于是这些军官就想到了自己的老上司袁世凯,不仅与袁世凯经常迷信往来,还在军中为袁世凯造势。
武昌的起义虽然已经到了仅凭湖广两省无法扑灭的地步,但是只要北洋六镇的新军,旦夕之间就可以讲这场起义扑灭,不过袁世凯已经意识到清政府已经不会给自己高官显位了,一旦起义被扑灭,等待自己的依然是继续养老,就在这犹豫的刹那,革命志士受到鼓舞,纷纷响应,就连士绅也因为清政府在立宪时的出尔反尔加入了进去。
徐卫虽然此时已经拥有了数万的军队,但这些建立不过一年多的军队绝对不是装备精良的北洋六镇的对手,更何况北洋六镇的身后还有百万之众的各省新军,所以徐卫不打算做这个可能会挨枪的出头鸟,而是跟在武昌起义的身后做第二个出头的鸟。
徐卫虽然现在并不打算立即起兵推翻清政府的反动统治,但也并不表示他就会怕清政府,有洋人和自己海军这两个筹码,相信清政府不会太为难自己。
第二天一大早,徐卫给长沙、北京以及上海各了一封电报,第一是命令长沙的韩文接管了与载扶等人谈判的事务,争取在谈判的时候让护卫队将载扶等人抓起来,逼迫他们将昨天给他们的二百万中元要回来。
第二是请北京的英国驻大清公使朱尔典用英国政府的名义向清廷的外务部提交照会抗议载扶要挟在长沙的英国企业。
第三则是命令上海的银行总裁弗兰克招呼在上海的各国报纸对此事大肆报道,报道的重点在于清国的贝子在长沙利用权势欺负一名美丽的少女,还想霸占少女家拥有的企业,这样一个类似于童话般的故事绝对能够引起欧美强盗们对弱者的同情。
为了怕引起清政府的猜忌,留在长沙的护卫队和新军并没有任何的扩军行为,只是为各工厂和企业培养了一万多名受过正规军事化训练的保安人员,不过这些人足以将载扶等人一网打尽,不过由于徐卫的嘱咐,韩文这次并没有再次教训这个撒泼耍横的无赖,只是要回了昨天给他们的二百万中元,至于湖南最高行政长官巡抚岑春冥至始至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弗兰克在上海的行动也非常的顺利,各大报社都同意了在明天的报纸上刊登这则消息。
至于朱尔典以英国政府的名义向清政府的外务部提交照会的时候,时任外务部尚书的梁敦彦完全被问蒙了,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件事上报给了署理外务部的奕劻。
自从载振因杨翠喜案被御史弹劾免职后,奕劻就没有再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任何的职务,这种情况一直拖到慈禧去世,也就是宣统元年的时候才任命载振署镶蓝旗副都统,然后命他再度赴日,而二儿子载扶虽说从成年后就一直挂着职,不过都是些只领工资的虚职,而出四川公干则是他第一份实职。
按照清王朝的制度,王公贝勒生活的府邸都是皇家的产业,甚至连皇帝赏赐的产业也不一定是他们自己的,一旦生降爵或者被罢黜的事情,这些东西会被清廷内务府收回来的,就像现在的庆王爷奕劻,他住的就是当年和珅的府邸,经过清廷的多次赏赐,才流经到他的手上。
奕劻自从被慈禧重用后就一直坚信任何东西都是虚的,唯有银子才是实的,于是他执掌大权后就凭借着大钱不怕多、小钱不嫌少的原则,将清政府的官职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买卖做得好,信誉也不错,伙同参与的还有慈禧的亲戚那桐,于是被人讽刺为“庆那公司”。
只是从上位后,奕劻虽然贪墨,但从来都不得罪洋人,他对洋人的信任程度绝对高于国人,这也是他将家产存放在英国汇丰银行的原因,作为他的儿子载扶也是这件事的经手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英国人的友好关系。
英国公使朱尔典的照会是用中英两种文字书写的,奕劻接过外务部尚书的梁敦彦递交过来的照会后直接翻到第二页的中文译本,当他看到“徐氏”和“长沙”两个词汇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后面肯定是那个祖籍长沙的徐卫搞的鬼,只是最令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那些洋人老爷总是喜欢为他张目。
由于朱尔典自己都不太了解事情的经过,所以这次的照会写的也不太清楚,只是说明了庆亲王奕劻的二儿子载扶在长沙横行霸道,竟然疯狂到想要霸占英国公司的产业,特此让清政府做出解释。
就在奕劻如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时候,湖南巡抚岑春冥的电报到了军机处,岑春冥在电报中详细的介绍了载扶在长沙的所作所为,并且详细的介绍了百货公司拥有着徐卫的洋人背景,在电报的结尾询问中枢的意思。
现在的中枢指的就是军机处,这军机处是雍正年间以西北用兵为借口于隆宗门内设置军机房,选内阁中谨密者入值缮写,以为处理紧急军务之用,其实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摆脱八王议政这种满人共和形式的桎梏,从而强化皇帝的权利。
宣统皇帝登基时,军机处有庆亲王奕劻、世续、张之洞、袁世凯、鹿传霖等五名军机大臣,随后摄政王载沣以“脚疾”罢黜了袁世凯军机大臣的职位,然后命那桐补任,一直到今日依然是五名军机大臣。
朱尔典的照会和湖南巡抚岑春冥的电报几乎同时到达军机处,这个时候恰逢军机处席军机大臣奕劻给诸位军机排班,于是这两份东西被所有的军机轮流看了一遍,然后奕劻开口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张之洞问道:“香帅,对于这件事你这么看?”
张之洞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包括奕劻在内的所有军机大臣都对他还是比较尊重的,听到奕劻的讯问后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而是对庆亲王奕劻问道:“庆王爷,你掌管着外务部,多与洋人使臣接触,那个徐卫真的这么受洋人看重,竟然能够让英国的公使向咱们照会?”
“香帅有所不知,这个徐卫自从前年在英国明了磺胺之后就名扬天下。在列强那里有一个叫《专利法》的东西,戊戌年间康党也以此为根据颁布了《振兴工艺给奖章程》,不过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列强们却认这个,以至于列强们想生产这种药品都要从他那里购买授权。据驻英公使李经方所说,这个徐卫单凭这一项授权每年至少能赚一千万英镑。”奕劻解释道。
“一千万英镑!这个可是七八千万两白银,几乎要赶得上咱们大清一年的赋税了,那他徐卫还不是富可敌国!”不光是张之洞,其他的军机大臣也都被这个数字震惊了。
“王爷,洋人历来都是一群贪得无厌之人,难道就没有洋人的官吏窥视他的财产。”曾经做过内务府总管的世续是此中的老手,他不相信洋人官员就是不沾腥的猫。
“这倒没听说过,不过前段时间日本国没有经过徐卫的授权私自生产磺胺,结果被徐卫给告了,英国人让日本赔偿了二百万英镑才了结。”奕劻解释道。
“听王爷这么一说,看来坊间的传言是真的。”一直没有说话的那桐突然说道。
“那大人难道是指英国公使和日本公使闹翻那件事?”旁边的鹿传霖问道。
“就是那件事,”那桐回答道:“坊间传言日本准备进攻英国的一处港口,就在三天前被证实这个消息属实,最后英国公使去找日本公使理论,最终闹的是不欢而散。”
“这个消息我也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鹿传霖接着问道。
“这里面的关系可大了,据传日本这次进攻的地方就是那个徐卫购买的土地,而英国却要保那里,昨天从英国公使馆传来的消息说两方已经打起来了,只是不知道最终的结果。”那桐回答道。
就在这时,外边的一个章京突然走进来说道:“启禀王爷和诸位大人,使日钦差大臣胡惟德急电。”
“使日钦差大臣?他那里能有什么急事,还用得着急电?”奕劻毫不在意的接过密封好的电报,然后挥手让那个章京出去。
“或许是日本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世续也毫不在意的说道。
“啊!怎么会这样?”本来还毫不在意的奕劻在拆开电报后突然震惊道。
“王爷,到底怎么了?”张之洞立即问道。
“你自己看看吧,”奕劻递给张之洞电报的手有点颤抖,看来电报的消息确实令人震惊。
张之洞接过电报后念道:“昨日英、日与英属澳大利亚海域大战,日本远征水师全军尽殁,是役,日水师舰队损军过半,国民暴乱。”
“真是天佑我大清,日本崔尔小国终于遭到了报应!”那桐闻言大喜,不过看到奕劻和张之洞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不解的问道:“王爷,张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倭寇水师溃败终于解甲午年之恨,难道这不应该高兴吗?”
“倭寇水师受重创当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但这件事偏偏生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有点难办了。”张之洞看到那桐还没有明白,只好继续解释道:“你想那日本人为什么会进攻英属澳大利亚,十有八.九是对徐卫还恨在心,图谋报复,而英国人竟然愿意因为徐卫而同日本水师开战,这说明那个徐卫在英国人那里有很高的地位,这就让载扶贝子的事情有点难办了。”
“事难办了,现在新君刚刚继位,万事还要以稳定为重,在这个时候洋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看来载扶要重蹈载振的覆辙了,这也算是给那个小子一点教训,让他以后也知道天有多高。”奕劻无奈的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张之洞多少也明白了奕劻的意思。
“贝子载扶本应赴四川监督铁路建造,却在湖南逗留徘徊,又滋扰地方,擢其开缺回京,有司查办。”奕劻没有回答张之洞的提问,而是铺开一张空白的圣旨提笔谢道。
写完后,奕劻用嘴吹了一下圣旨的墨迹,然后将其卷起来对其他的军机大臣说道:“诸位大人,这件事英国公使催促很急,为了避免外交纠纷,只有牺牲小儿了,我这就去请摄政王和太后盖印。”说着就快步走出了军机处的签押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