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疯狂吐槽阿洛雕的人偶丑,并且要求她换一个,可当她真的来帮他买新的人偶,傅言礼心下却有种别扭的感觉。
他其实也不是很看重这些,不过随口一说,偏偏她这样认真地对待……总觉得好像在被宠爱纵容一样。
见他不开口,阿洛又问:“没喜欢的吗?”
傅言礼一声不吭,他仔细瞧了瞧台面上摆着的小人,店主雕工不错,这些小人各有各的模样,并非千篇一律的流水线产品。
有穿着戏袍的唱戏小人,有举着手机做自拍动作的小女孩,有正在啃冰糖葫芦的小娃娃,还有穿着古装手持折扇的潇洒公子。
明明前一刻他还在夸许正帆的小人好看,这会认真看下来,却总瞧哪里都不顺眼。
不过她都带来他挑了,总得给个面子。
这么想着,傅言礼道:“那个挥扇子的。”
阿洛将他说的那只小人买了下来,狐妖说什么也不收钱,阿洛也不强求,拿着古装公子小人离开小店。
耳边传来某只祖宗阴阳怪气的声音:“不是说给我买吗?你这都没花钱!”
都没花钱!她这是白嫖!白嫖的算心意吗?根本不算!
傅言礼突然想回到几分钟前,把那个感动的自己打醒!
阿洛搞不懂他的点:“买了也就两块钱,有什么区别吗?”
傅言礼很暴躁,声音都大了起来:“不一样!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傅言礼躲进小人里面,一声也不出。
他怎么知道哪里不一样!要知道还会这么别扭暴躁吗?
阿洛买回来的那个钥匙扣就挂在她腰上,一走路就发出稀碎的撞击声,特别像个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许正帆瞧见的时候,下意识就想笑。
结果他刚一露出笑脸,顿时就感到一阵冷风扑面,这熟悉的感觉,立刻让他闭了嘴。
许正帆扭曲着表情,违心夸奖道:“白姐,你这钥匙串真、真好看!”
阿洛笑了笑,说:“谢谢。”
好看是好看,可惜傅言礼不知犯了什么病,还住在她雕的小人偶里,那只精致的古风小人他碰都没碰一下。
她当时也一眼看中这只小人,因为它看起来最像傅言礼,或者说像傅言礼向往的模样,锦袍加身、风流倜傥,潇洒又肆意。
阿洛握着那只古风公子小人,指尖在它身上摩擦,她在清除狐妖施下的咒印,清完咒印,又握着它低声喃喃着什么。
许正帆看着她喃喃自语的样子,小心翼翼道:“白姐,你这是?”
过了一会,阿洛才答非所问道:“买来的新家一般都要重新装修加工一下,打扫干净,才能住得舒服。”
许正帆没听懂,但还是点点头:“是啊,新房子肯定要装修的嘛。”
阿洛放在扶手上的丑丑小木偶啪嗒一下倒在地上,随即她便感到掌心握着的公子小人仿佛一颗小心脏一样,在她手心里一下一下扑通轻颤。
嘴角微微往上一勾,她脸上浮现一抹浅淡的微笑,恍若春风拂面。
去往海城的列车即将到站,工作人员开始检票,阿洛与许正帆去排队上车,他们买的票不在一个车厢,上车后两人便分开了。
傅言礼又冒了出来:“这车如此巨大,若要跑起来,还得日行千里,是要请鬼神来拉车吗?”
许正帆在的时候,他就不出来问这种问题,大概也怕被认为是无知孩童。哪怕他本身是个千年祖宗,也不想再喜认妈了。
阿洛耳机一直挂在耳朵里,闻言耐心解释道:“时移世易,千年时间,足够人类走上另一条路,他们掌控了科技的力量,鬼神即便强大,人类也并不弱小。”
傅言礼:“在我眼中,他们弱小如蝼蚁。”
阿洛温声说:“鬼神也曾是人,傅言礼,你也不例外。”
傅言礼沉默半晌,方才回道:“我不是人。”是的,他已经不是人了,早就不是了,“我也不想当人,做人有什么好的?弱小地就像一只虫子,生死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与其卑微地活着,不如当一只鬼,至少我能掌控他人的生死,我能强大到让世人畏惧。”
这话语狂妄极了,阿洛却听懂了其中隐含的真意。
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排斥人崇尚鬼,源于为人时被伤害的无助和求救无门的绝望。
阿洛轻轻握住挂在腰间的小人偶,指尖摩擦着小人的身体,缓缓道:“抱歉。”
抱歉,在你当一个人时,没有遇见你,没有救下你,没有保护你。
她指腹柔软,温暖的热度犹如点滴涓流,透过小木偶人微凉的表皮,源源不断传进它的躯体,让它也带上了人体的温度。
傅言礼骤然静默下去,半分钟后,他再也抑制不住,恼羞成怒出声:“摸够了没有?”
不知道他进入这个小木偶人,会把它也改造一下吗?
之前那只丑丑的小人经过改造后,出现了五官,不过因为雕工实在太差劲,他也懒得费功夫弄太多,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容身之处罢了。
这次这个小人,他可是下了大力气改造,基本上本体该有的功能小木偶也有,至于五感那当然也是有的,她摸这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会有感觉吗?
叫傅言礼来说,千年后最大的变化,不是什么科技,而是男女之间的相处。
简直太不知羞了,完全把男女授受不亲丢到了脑后!
瞧瞧那许正帆,见到个漂亮姑娘就邀请人去家里做客,这行为放在千年之前,可是要被骂孟浪的!
傅言礼内心腹诽不已,阿洛倒是很好脾气,她松开手,语气中难得带上一点笑意,“对不起,冒犯了。”
“呵呵。”傅言礼冷笑一声,手中小小的折扇一展,举在面前遮住了小人的脸。
祖宗又不说话了,不知是懒得理她还是害羞,阿洛也没在意,从这里去海城要坐一夜的车,所以她定的卧铺,这会正静静躺在狭窄的小床上闭目养神。
到了她这种境界,其实睡觉和吃饭都不是太必要,好几天不吃不睡也不影响什么。
闭着眼睛默默修行,虽然灵气不足进益不多,但能保持内心的平静安宁。
周围有无数纷乱的声响,车厢里哭泣的小孩和轻哄的妈妈,和人打电话大声谈笑的中年大叔,拿着手机玩游戏时不时发出“握草又没网”的年轻人,上铺睡着的女生在看泡沫剧,下铺的男生和女友在聊天,走廊里有推着小车卖零食的推销员,世事百态,热闹喧嚣。
腰间传来能量波动,傅言礼从木偶身体里钻了出来。
阿洛继续躺着,没管他。
火车里的人没车站密集,他又是千年鬼王,这点阳气伤不到他。
他应该也不会伤人,不知为何,阿洛就是莫名自信这一点。
然而她躺了半小时,都没感觉他回来,她能感应到他就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不知在干什么。
阿洛难得好奇,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嘛。
刚一睁眼,她就瞧见了某只鬼的样子,做鬼就这点好,可以无视三维世界里的物体。傅言礼这会的姿态很诡异,他悬浮在半空中,一半身子卡在火车卧铺床里边,双手扒拉着床栏,正在看对面上铺一个男人打游戏。
一般人都知道,火车开动起来经常会经过一些荒郊野岭的地方,手机信号总是时有时无。
所以火车上打游戏,很容易就会掉线,然后被队友举报问候家人。
男人在玩单机小游戏,开心消消乐。
游戏里小动物们发出的“wow”“nice”“unbelievable”音效欢快又可爱,他玩得专心致志,对于有只鬼正趴在他手机边上,跟他头凑着头一起玩的事毫不知情。
是的,傅言礼也在玩。
男人滑动了一下小方块,傅言礼:“不应该这么走!你看又浪费步数了!”
“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该走哪一步。”
“这里这里,这里可以出来一只发光小鸡啊!炸它!”
“靠你这脑子怎么可能过这关,算了还是我帮你吧。”
接着,他就时不时帮着划拉一下屏幕,男人半点不知情,还以为自己手机屏幕出了问题误触了。
这种情况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即便每次误触都能完美通关,男人还是十分纳闷,连玩游戏的心情都没了,又一次通关后,眼见着他什么也没点,屏幕上却自动开启下一关,男人想了想果断暗灭手机,打算睡觉。
男人躺了下去,傅言礼一脸恋恋不舍地飘了回来。
结果一转身,对上阿洛黑白分明的双眸,他身形骤然一顿,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随即瞬间化为青烟钻进木偶小人。
小木偶人啪的一下,直接翻了个身,面朝下埋进衣服里。
这一刻,傅言礼的心情用一个表情包能形容:没脸见人了.jpg
阿洛伸手将钥匙扣解下,拿到面前,轻声问:“玩游戏吗?”
木偶小公子在空中晃晃悠悠,小扇子把脸遮地严严实实,不吱一声。
阿洛眉眼弯了弯,摸出一旁的手机,她基本没打开过这手机,里面还有七十多的电,她摸到应用商店里,找到开心消消乐,下载下来。
然后她把手机和小木偶人一起摆在枕头边,用被子挡住外界视线,自顾自躺下闭上眼。
“我睡了,你玩的话,记得声音开小点,不要吵到别人。”她低声叮嘱。
闭目不到十分钟,耳边便传来小小的、欢快的“wow”游戏声,以及某祖宗悄咪咪的兴奋话语“太简单了太简单了”“我能过一百关”。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