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跟何绿萍也就十来二十岁,平日里搁家本本分分,哪见过这等阵仗。
一看村子里熟识的叔伯婶娘们这般,吓得飞快往两边退,手足无措。
吴氏见状立马把孙儿逗逗塞到儿媳怀里,又把灶房里想跑出来看情况的男人给顶了回去,随后才叹了声,上前把下跪的人都给搀起来。
“遭灾后咱哪家那户都不好过,家里人病了是什么心情我最是清楚,叔子婶子们,不瞒你们说,要是能帮上你们的忙,我何家绝对不说二话。但是你们要找毒大夫去医病……这、这事求我们求不着哇!
我们自个还是沾了亲戚的光才享了一把福,倒欠下来的药钱跟人情尚且不知道怎么还,是真没那本事替大夫答应你们什么!你们这样不是在为难咱么?
而且毒大夫他也不是一般人,跟寻常大夫不一样,他是从流放地出来的江湖人,做事只看心情,心情好了救个人,心情不好了杀个人都是有的!我们是真不敢啊!总不能逼我们一家为了你们去死吧?
最多这样,你们等毒大夫过来的时候自己求他一求,他要愿意那是幸事,要不愿意你们也别强求,成不?”
吴氏抠门算得精,但是对着乡邻,这话也是掏了半个心窝子说的。
他们家可不敢仗着亲戚关系随意使唤人。
外甥他们那七八个,哪怕身份没都明说,看气势做派也能看出不是寻常人,做事都是极有主意的,能听人左右拿捏?
她跟孩子爹肯定不能干这种得罪人伤情分的事儿,她还盼着两边打好关系了,日后外甥们也能提携提携广儿哩。
便是日后女儿绿萍嫁人了,有这些表哥表姐做靠山,夫家也不敢轻易欺了她去不是?
“何家的,你就帮我一回,婶子求你了,就这一回行不行?你帮我们跟毒大夫美言几句行吗?”
“不是为难你啊吴妹子!我儿子也遭了这个病!这段时间家里能卖钱的东西都给卖光了就位给他治病,可连镇上的大夫都没办法,要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你来!孩子平日见着了也唤你一声婶娘的啊呜呜呜!”
“何家的……”
“她何婶儿……”
何小舅瞅着媳妇杵在灶房门口一夫当关,一个头两个大模样,好几次想出去说点什么,每每被媳妇一屁股顶回去,急得在灶房里抓耳挠腮。
吴氏自然也为难,一个村处了至少十几年了,看着大家伙这样她心里也不好受,但是她真不能做主拿主意!救人不救人,得看毒大夫乐不乐意呀!
连她都为难成这样,她自不会放男人出来坏事,广儿他爹一根肠子通屁眼的,出来更遭不住人求。
院子里哭求声越发密集嘈杂,吴氏左右为难间,院门口鸟窝头老人背着手慢悠悠踱进来。
吴氏眼睛一亮,下意识想唤一声,话到嘴边又死死憋住,喊了就等于给毒老招麻烦,得罪毒老。
使眼色让毒老走吧,看着村民们这样又、又着实不落忍。
愁死她了!
“怎么了这是,这么多人跪这里玩啥呢?”老头已经走进来了,偏着脑袋看满院子哭唧唧的人,三角眼闪啊闪。
老头爱凑热闹。
哭求声顿了顿,无数双眼睛唰的朝老头看去。
吴氏叹了声,讪讪道,“毒大夫,这都是我们何家村的人,来、来求您老给看病来着。”
老头,“我知道,我在外头都听到了,桀桀桀桀!”
“……”八壹中文網
“……”
村民们,“毒大夫、我们——”
“求我医病嘛。”毒不侵干脆得很,没多绕弯子逗人,“治病救人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不能白救,来来,老头把要求说一说,我要收集腐毒,你们要是能替我收这东西,我就替你们家谁谁治病,如何?”
“腐毒?那是啥?”跪着的没跪着的皆一脸茫然,大家都是泥腿子,顶多能认几种野菜,腐毒是啥玩意儿挺逗没听过,咋收啊?
“今儿老头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洪灾死了不少人啊鸡鸭牛羊猪啊,好多尸体泡在水里没人埋,你们帮我把尸体的腐肉刮一点下来收到瓶子里,这就是腐毒了,容易吧?”
“……”
好些个妇人婆子面青唇白胃部作呕,当时就两眼一黑想撅过去。
寻常老百姓对尸体有敬畏,见着了远远就得跑开,生怕冒犯了鬼神沾染邪祟。
这、现在要他们去刮烂肉?容、容易?!
眼前老头当真是治病救人的大夫?他们活了几十年真没听过什么大夫会收集尸体烂肉的啊!
何小舅在灶房里对着冒泡的粥,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粥面,熄柴火的手抖得不成样,早上吃下的东西一阵一阵往喉咙涌,两眼发直。
吴氏已经跑柴房后吐去了。
家里小媳妇抱着岁半的儿子靠在柴房一脚两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毒不侵本来兴致勃勃,以为逮着劳力了,这会子一扫众人状态,失望得不得了。
对治病救人顿时没了兴趣,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算了算了,全是胆小鬼,又想求人办事又不想干活,让你们刮毒跟要了你们的命似的,哼!”
村民们眼见神医说走就走,急了,有人忙开口,“毒大夫!神医!您医术高明,求你了!帮忙就救人吧!我、我给银子行吗?”
老头头也不回,“给银子?黄金百两都请不到老头出手治病,你打算给多少银子昂?”
“……”
“神医留步!不就是刮腐毒吗,我干!但求神医说话算话,救救我儿子!”
有了第一个站出来的,其余人咬咬牙,又相继开口应允。
神医说得对,刮腐毒可比凑百两黄金容易太多太多了,腐毒出门兴许就有,而百两黄金他们十辈子都攒不上!
家里孩子、老人染了疫病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个人皆心知肚明,若是再不医治,真活不了了!
之前险些撅过去的花发老妇人这时候也缓过来了,拍着心口压反胃,喘着大气,“神医……刮腐毒,只找鸡鸭猪牛、行不行?”
老头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回身抖肩,“行。”
前一刻还跟要上断头台一样的村民们愣了下,及后轰地一声,抱在一块又笑又跳。
老头啧了声,嘴角咧开,三角眼有光温和,“桀桀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