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霖抖了抖自己的前爪,重新蜷缩起身体。
他翘着尾巴,在另一个空间里以一个观众的视角注视着空间外大庭山茶的每一步行动,蓝色的竖瞳里只能容下银发女人的影子。
被限制了自由,大庭霖苏醒后的日常就是晒太阳和看大庭山茶。
他身为人类的身体被大庭山茶用月神的眼泪毁了一半,月神的力量即使只是一滴眼泪也不是他能抵抗的,恐怕只有同为神明的那位才能抵挡,大庭霖被迫陷入昏睡了很久才勉强保住那具身体。
如果不是他能靠着山茶恢复的魔力——大庭霖翻了遍日志,他惊讶地发现山茶居然和一个德鲁伊的后裔签订了契约,怪不得他在睡梦中忽然感到了充满浓郁自然气息的魔力——治愈了精神处的伤害,得以从昏睡中醒来的话,那么他恐怕还要再沉睡几十年才能消化这次的伤。
但就算是这样,他现在也不得不暂时继续以白猫的形态待在山茶的身边,甚至想要实体化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他只能呆在这个客服专有的空间里,没有办法离开。
这个客服专用的空间里除了他还有本体在附近,所以要想不引起本体的怀疑,他也没办法再实质性地进行干涉或是帮助山茶。
他背叛了那位伟大存在这件事还不能被发现。
这和被软禁也没什么区别了,被限制了思想和身体上的自由,这个空间在这种情况下就是独属于客服专用的牢笼。
但是大庭霖想了想,又觉得在大庭山茶身边被软禁听起来也不是件坏事。
至少他能一直注视着大庭山茶。
…大庭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忽然想明白了大庭山茶攻击他的原因。
他是客服,就算是她曾经的客服,在她的眼里他仍然是游戏制作方的眼睛。
她选择了对抗黑山羊,尽管他知道她可能还没有想起来那段记忆,她不可能清楚客服们真正的身份,但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直觉在指引她,大庭山茶下意识地想去摆脱来自客服的监视。
大庭霖忍不住失语,静默了很久后碍于地点不对,他只能无声地呢喃了一句久远的称呼。
“…不愧是殿下。”
她的确做对了。
「玩家大庭山茶结识了新的攻略角色:迪诺·加百罗涅。」
「攻略角色迪诺·加百罗涅好感上升,濒临临界值。」
「玩家大庭山茶结识了新的攻略角色:斯贝尔比·斯夸罗。」
「玩家大庭山茶诱惑了德鲁伊橡木信徒,有信者跌落进永火。」
「玩家大庭山茶遭遇攻击,死——受伤。」
「玩家大庭山茶拿回——获得了——「圣书」。」
「玩家大庭山茶开启了「彭格列家族·瓦利安暗杀组织」支线。」
「玩家大庭山茶获得了德鲁伊一半纯净的灵魂,愿混乱永存。」
他的昏迷让在意大利的这段时间的经历对客服和这部游戏本身来说都是接近未知,连记载在游戏日志上的都是只有结果,但当中的过程是全然的零。
那位伟大的存在根本没有办法插手这个世界——
大庭霖忽然凛然地抬起上半身扭头向身后那片黑暗里凝视了很久,确定没有他以为的目光后才放松下来。他也立刻更改了思考中的称呼。
——不是世界,是游戏。
伟大的存在并不能干预游戏的进程,祂和作为玩家的大庭山茶之间是有协定存在,在没有达成任何一个被固定的条件前,祂只能影响却无法干涉。所以,客服们就是祂用以监视的媒介。
大庭山茶这趟旅程没有客服,那在那位的认知中也是蒙上了一层浓雾,只有首尾。
想明白了这点,大庭霖彻底松了口气。他安静下来,乖顺地作为一只没有自我意识的猫咪客服待在那个空间里,只有在需要弹出通知时他才会动一动,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太像是毛绒玩具。
在掌握了和德鲁伊后裔签订契约获得的力量后,大庭山茶没有半分留恋地选择了当着varia里能被分为可攻略范围里的角色们的面离开,她用翡之读本从意大利直接来到了藏有翡之读本法语抄本的巴黎。
有一就会有二,魔法书们同出本源,彼此吸引。大庭山茶会被翡之读本抄本吸引到巴黎是迟早的事,大庭霖眨了眨眼,如今的发展整体上还没有偏离太多他的预判。
他留在那家甜品店的定位仪也到时间该派上用场了,贝尔摩德如约替他联系了夏马尔,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拿到手,并且向往巴黎赶来了吧。
大庭霖抖抖尾巴,通过客服频道暗示了山茶他的安排。
“…夏马尔?”大庭山茶轻轻蹙眉,挑了下眉尖,“他不是在並盛吗?”
“並盛那几个人类是黑手党啊,魔女大人,横滨黑手党的做派您难道都忘了吗?”
提起横滨的黑手党,大庭山茶的神色慢慢冷淡起来。
她一直都知道那些人对她的阴暗想法,但是她毫不在乎他们那些弯绕。因为在她看来,那些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由他人对她的爱慕演化滋生的嫉妒心思,只要他们仍爱她,那他们始终都是受她控制的可怜虫。
可是,横滨的那群家伙——
大庭山茶慢慢扯出了冷笑。
简直都是神经病。
他们一边无可救药无法遏制地爱她,一边也不会忘记利用她。
一边妄图控制占有她,一边想要杀了她。
大庭山茶容许他们的嫉妒,容许他们由嫉妒过度的欲望和妄念,但是她绝对无法忍受利用、控制、背叛,以及践踏。
这是在撕扯她的傲慢,唾弃她的灵魂。
她的确厌恶猎犬们,也讨厌森鸥外的做法,但那些她勉强可以因后续而忍耐和无视他们的存在。在那一群都不正常的家伙里真正让她连想起来都会感到愤怒,情绪崩坏偏向恨的只有一个人。
他一个人拉低了所有横滨的黑手党在她心里的印象。
“黑手党…哼,太宰治那个背叛者。”
大庭山茶扯出冷笑,艳丽到极致的美貌一旦生出锋芒那就是最恐怖的武器,“我怎么会忘记他的做法呢——他可真是个优秀的黑手党首领啊,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做过什么。”
提起那个太宰治,大庭山茶的情绪就会变得混乱,愤怒和恼恨都使她格外靡丽灼目。
“这位美丽的小姐,一个人吗?”
轻佻的声音。
大庭山茶抬起眼,神情晦暗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拿到翡之读本的副本后的空间跳跃随机让她停在了不知道是巴黎哪个区的尾巷里,歪扭的建筑遮蔽住了头顶的阳光,即便外面正是阳光刺眼的白天,在巷子里也是一片昏暗与阴冷。
她停在巷子的中间,在另一头,几个男人背光挡住了出口。为首的男人在她抬头后惊愕地倒吸了口气,脸上原本的轻浮瞬间变成了势在必得的贪婪。
大庭山茶微微眯起眼,翘了下唇角又飞快放平,她对着那群男人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哥哥说不可以告诉其他人我是自己偷跑出来。”
她轻轻用手指点了下自己泛着水光的粉嫩唇瓣,天真地说道:“你们、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我们?”男人回头和自己的伙伴对视了一眼,他笑起来,“我们只是想和你认识一下,我们没有恶意。”
白皙纤细的手指捏紧了裙摆,浅粉的指尖泛了点苍白,大庭山茶犹豫地看着他们。
“真的吗?”她似乎已经信了,但还残留了一点怀疑。
“当然。”为首男人身旁的矮个男人抢过了他的话,“你真是太美了,我第一次见到像是小姐你这样美貌的人,广场上的圣女像都比不上你的一个笑容。我们怎么会对像你这样完美的人做坏事呢。”
——「谎言」
为首男人冰冷且愤怒地瞪了抢过他话的矮小男人一眼,但他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只是专注地盯着大庭山茶。
——「愤怒」
大庭山茶不动声色,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淡色的红晕。
在对面那群人的眼里,她似乎在因为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直白的话而感到害羞。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移开眼,发间露出的耳垂羞红,“我…我叫camellia。”
“山茶花吗?”
“是的…那个,我,我要回去了。”
为首的男人:“再留一下嘛,天都还没有黑呢——你应该很少出门吧,我们可有个有意思的地方要和你分享,不去看一看再走吗?”
——「恶意」
大庭山茶面上越发慌张,她紧张地摆了摆手。
“不要了,哥哥说不可以和陌生人走,要是遇到坏人的话……”
“我们怎么会是坏人呢?”男人说,“我刚才说了,只是想和小姐你认识一下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她点了点头,似乎相信了。
就在男人伸出手正要触碰她时,大庭山茶眨了眨眼,脸上的天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仿佛高高在上的嘲弄笑容。
“但我要是坏人,该怎么办呢?”她的手边忽然出现了一本书。
在空间里,趴着的大庭霖有所预感般,充满同情和嘲弄地看了男人一眼。
居然在这种时候找上门,该说是活该还是命运啊。
白猫嗤笑了声。
魔女最擅长的事就是催动恶种的生长。
恶种用以生长的养分是人类恶劣的负面情感,魔女引诱挑拨,不断放大人类心中的恶念,然后恶种开始向下扎根发芽。爱人会变为仇人,血亲在混乱的思绪下恨不得将兄弟姐妹都推入深渊,朋友相互背叛,抢夺唯一那把锋利的刀刃捅入挚友的胸膛。
将任何人类歌颂的美好感情践踏,就是魔女的乐趣。
那些愚蠢的家伙们被大庭山茶的魅力冲昏了头脑,自以为人多。但连谁是狩猎者,谁是猎物都没能分清,还撞上本就心情跌到低谷的大庭山茶——
银发女人翘起嘴角,金眸里仿佛卷入了暴风般的暗尘,柔软的声音只是听着就让大庭霖瞬间沉默,大脑空白。
“自相残杀吧。”她像是引诱世人堕落的魔鬼,“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注视我。”
掠夺走灵魂,吞没神志,用道德和情感构筑的世界在面对魇魅的人类面前崩塌。
羔羊,堕入了地火。
山羊在幽冥中哀嚎痛苦。
人类开始自相残杀。
“camellia。”
这变成了不可言说的禁忌之名。
有人转头将随身携带的刀子捅入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大庭山茶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矮小的那个人颤抖着手,他杀了他的朋友,却一脸狰狞地兴奋。
如同漠然注视人类一切贪嗔痴的神明,她没有停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这个巷子。在离开时,鲜血不小心溅到了她的鞋面,大庭山茶厌恶地蹙眉,抬脚跨过了倒下的尸体。
“真是愚蠢啊。”她轻声说。
向那个被朋友轻易背叛的尸体所说。
看见大庭山茶心情因为那些人类的惨剧而变得愉悦,大庭霖慢悠悠地接上了刚才被打断的话。
“新的攻略对象,白兰·杰索靠近了您。”他提醒道,“好感值在不断上升,即将达到满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