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庭山茶在公寓楼下遇到了雨女。
中午从奈奈家回来到现在,她出门准备去趟商业街,结果一推开门就看到雨女站在雨中。
全然不知道魔女早就毁约的雨女举着那把最初的红伞,雨水冲刷着伞面,她用那总是忧郁氤氲的眼眸注视着从外面归来的少女。
“它告诉我,您今天遇到了我的丈夫。”雨女说。
“我能感受到那颗赤诚的心仍在他的胸膛中跳动,他的灵魂仍未被黑暗浸染。”
雨女终日被不属于自己的怨恨纠缠,所以她的声音也哀怨缠绵,“请您告诉我他的姓名…”
虽然她是雨女,但她也能如火焰般炙热地爱着他人。
雨女的表情是如此的真诚,提到那位甚至不知道姓名的丈夫,她眼里的忧郁甚至都被名为爱的光芒压倒。
如果面对她的不是大庭山茶,或许真的会被她的爱所迷惑、动摇,可是…
从恨中诞生的雨女生出的爱真的是爱吗?
恨是毁灭。
爱是创造。
毁灭太简单了。
只要一抬手,所有的创造都会消弭。
可只会毁灭的人要怎么去创造?
大庭山茶被无数人爱着,狂热的、冲动的、肤浅的、疯狂的、单纯的——无数的爱以她为锚点,无论游戏外还是游戏中,她不用理解爱的意义也会获得他们的爱。
因此她就像是此境最昏庸又最残暴的一位国王坐在那骨骸堆砌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审判着每位向她献上真心的人民。
她玩弄那些轻而易举得到的感情。
她毁灭他们的爱。
于是惩罚降下了。
她身为人类,却天生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被爱。
但她不会爱。
毁灭无法创造,她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狂热爱意却永远体会不到爱人的心情,她的心脏永远空空洞洞,像是永不达底的深渊。
……这样的她也是个怪物。
所以听到同为怪物的雨女自称自己在爱人,大庭山茶只觉得越发的滑稽可笑,就算她永远不会爱人,她也绝不可能像雨女自欺欺人。
“我终于确定,他一定便是我的丈夫——”
自欺欺人的雨女还在发表着关于她对未来丈夫爱的宣言,她恭敬地向大庭山茶请求能够知道那位少年的姓名:“我会向您献上我的眼泪,来作为您帮助我的报答。”
雨女只会恨。
却很少哭。
就如她的名字,她的眼泪能够将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间变成阴云密布的雷雨天。
所以她们的眼泪通常是很重要的东西。
确实是很喜欢狱寺啊…
大庭山茶漫不经心地握住了凭空出现在她手里的死神镰刀,向内的刀刃反朝向雨女。
本来只是安静下着雨的周围骤然吹过一阵急促的风,她的头发和裙摆都在风中微微摇摆,而她的表情面无表情,只有那双不是人类能拥有的金眸里一片讽色。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姓名,但代价是你的命。”大庭山茶说。
她翘起唇角,“…或者,你现在滚出並盛,我也可以不计前嫌地放走你。但从此之后,有我在的地方,我都不想再看到你。”
雨女脸上的恭敬微僵,她拧眉,站直身质问道:“魔女——你是想毁约吗?”
“约?”
面对雨女的质问,大庭山茶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眉毛,“你以为自己有和我约定的资格吗?”
“魔女——!”
雨女扭曲了面容,她美丽的面容被涌上的恨意吞噬,喊着魔女,她被强烈的毁灭欲望冲击,仿佛像是在嘴里用力咀嚼着这个称呼,恨不得把眼前的人一起生吞入腹。
“你要抢走我的丈夫吗?学习该死的大海,你也要从我的身边抢走我的丈夫——”
她的红伞融化成了一滩水,四溅的液体落在探出头的树枝上,枝头的花一眨眼就被腐蚀成粘稠的黑色固体。
“恨——我恨你们,你们又一次想要抢走我的一切——!”
雨女哀怨的眼眸用力地瞪了起来,眼白猩红,她的头发,她的身体全部都仿佛刚从水中走出。
“我一定要,杀了你。”她嘶哑地喊着。
「在您的刺激下,雨女想起了仇恨的源头,那个夹杂着海腥味的雨夜中,无情的大海夺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以及她自己。」
「客服001为您报道:玩家激怒了雨女,雨女对您的好感处于不可逆转的仇恨状态,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大庭山茶嗤笑了声。
她抬起镰刀,俯视着面目扭曲的女人,就像是高坐于王座的王嘲笑着自以为是的臣民:“——去地狱里继续怨恨吧。”
绝望、仇恨、死亡、嫉妒、悲痛——世间所有的恶意虚构出神的阴影面,从阴影中又诞生神的污秽,不停地侵蚀着人类的善。
雨女的恨意在最大最恶的绝望面前就像是萤火和太阳一般微不足道,而大庭山茶那把死神镰刀却能斩断神之污秽,两人的差距让战斗根本没有持续多久——甚至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刀刃就抵上了雨女的脖颈。
大庭山茶懒散地抽出手打了个哈欠,雨女被刀尖碰到的地方迅速地染上了奇异肮脏秽乱的色彩。
“恨——”雨女撕裂地喊着,她在惧怕死亡,所以她的怨恨越发强烈,“我诅咒大海,我诅咒你,我诅咒所有人—我恨——”
“好吵。”
少女反手压下了镰刀,而雨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刀光闪过,重物沉重地摔进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了腥色的水花。
「叮——!」
「客服001为您报道:随着雨女的死亡,並盛町终于重新迎来了晴天,恭喜玩家达成成就·晴天娃娃。」
把雨女的头收进自己的收藏室里,大庭山茶收起了镰刀。
雨女失去了头的身体逐渐融化进雨水里消失不见,头顶的乌云却并没有随着她的死亡而消失。
“那是雨女的诅咒,她在死前把所有的恨都用来诅咒。”大庭霖说,“不过她很弱,所以最多再下几个小时就会结束了,接下来几天都是晴天。”
大庭山茶没说话。
她眯眼望着天空中的乌云,眼眸里的情绪隐藏在垂下的眼睫阴影里晦暗不明,而她也没有使用任何避雨的办法,任由诅咒的雨落在自己身上。
但好在只淋湿了一小块,她就被人扯进了伞下。
来人的态度有些粗暴,把她拽进来后就立刻松开了手,似乎根本不想和她有太多接触。
“你这家伙是笨蛋吗,连下雨天要打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恶声恶气的声音响在头顶,“明明知道你生病十代目会担心,你这女人是故意想要夺取十代目的注意吧!”
“…是狱寺旎啊。”大庭山茶缓缓转头,视线微微上扬和他那双和祖母绿一般的翠眸对视,“你来得真是巧呢。”
“我回去就这一条路。”狱寺隼人皱眉,嘴上没好气地说。
和他暴躁语气不同的是他手上的伞又往她的方向倾斜了一些,他移开眼,若无其事地问:“倒是你怎么会在这?”
大庭山茶解开了被打湿几绺的头发:“我?我在救倒霉蛋。”她漫不经心地抬头,伞下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雨水里可是藏着你这种喜欢当老好人的人看不见的秘密。”
“你又在说什么怪话?”狱寺隼人说。
“你好啰嗦,是老妈子吗?”大庭山茶不耐烦地看他,“和阿纲一样吵。”
听见她前半句话刚要生气的狱寺在她后面那句话说出来后瞬间怒气散开,他自豪地哼了一声:“能和十代目一样是我的荣幸。”
“这样都不生气,对阿纲很忠心啊…”
“当然!我可是十代目未来的左右手不二人选,你这女人怎么可能懂!”
“所以狱寺你连看都不敢看我也是因为这点?”
“谁不敢看你——”被激将地低头的少年定睛看见少女肩颈旁散开的湿发,他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耳垂迅速通红,如同看见洪水猛兽般逃开了目光。
“…你衣服湿了。”沉默了一会,他讷讷道。
“我知道,湿答答的我当然能感觉出来。”
“…啊。”
“送我上去。”
狱寺停住:“…别得寸进尺,我可不负责送你上楼。”
大庭山茶嘲笑起来,“你不敢吗,还是你以为我会怕你对我做什么?”
狱寺隼人:“。”
他收起伞,夺过钥匙,用力拉开大门走了进去。
“你这家伙可别太高看你自己了,去就去!”
啊,好懂的笨蛋。
房门被打开,大庭山茶漫不经心地落后一步走进了公寓里。
她解开了领口处的扣子,一回头看见她脱衣服的狱寺隼人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你、你要干嘛!”他甚至都结巴了起来,白皙的脸上一片浓郁的红晕。
她脱下被打湿的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后奇怪地看他:“脱个外套而已,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浮现上了恶劣,她点点嘴唇,笑容迷人:“…难道狱寺你连和女孩子牵手的经验都没有过吗?”
“不包括碧洋琪哦。”她的补充成功堵住了他要说出的答案,看见他张口结舌,大庭山茶嘴边的笑容越发悠远。
以为她在笑自己的狱寺隼人恼羞成怒:“我有没有和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大庭山茶没对他粗暴的态度生气,她游刃有余地拿出手机晃了晃,“真是坏脾气,说不定夏马尔能有让你变乖一点的办法。”
提到夏马尔这个名字,少年整个人都拘谨起来,暴躁的态度稍稍收敛。
夏马尔对他…
他也没想明白那个庸医家伙对他来说是什么,但总归他对他来说是接近亲人的存在。
“你和夏马尔……”少年张了张口,说到一半觉得没有意义,又闭上了嘴,“算了,你当我没问。”
“…你是想问我和夏马尔做了什么吗?
少女听到他的问题似乎觉得很好笑,她的眼尾轻轻向上一挑,虽然只是少女的稚嫩姿态,却眉目间流转着扼人喉咙般的魅力。
“你要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狱寺隼人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地说。
“啊呀…”
她屈指勾住了狱寺的衣领,半靠的上半身向前微倾,狱寺下意识想躲开但是又被她可能摔下去给桎梏住身体,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女的外套下是无袖的连衣裙,白嫩的肌肤贴在他的胳膊上,狱寺隼人一时之间两只手无处安放,只能停在半空中。
那张脸靠近了过来,她的美丽即使放大无数倍也寻找不到一点能够被称之为瑕疵的地方,狱寺隼人连呼吸都停了。
大庭山茶扬起了唇角,仔细扫视着他僵硬住的面部肌肉,然后——
她吻住了他。
少女的吻很轻。
她的嘴唇柔软得像是云朵。
“我和夏马尔做了的可远比这更多呢,纯情家伙。”她的声音隐没在了两人的唇齿间,但那句话就像是被设定了重复播放的录音三百六十度循环在狱寺隼人的脑海里,出乎意料,他心里居然没有惊讶。
他就知道不该那个禽兽抱希望,但他们在亲吻的时候知道了这种事,想到如果夏马尔知道他现在正在干嘛…——强烈的背德感几乎冲破了他的头顶,狱寺隼人除了眼前少女外大脑一片空白。
他被大庭山茶支配了意识。
他想要停止,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少女的控制下生疏地回应了这个吻。
不行,就算不管夏马尔,还有十代目他——
他努力地想要摆脱控制,但越挣扎,他的身体就越事与愿违地做出和他想法截然相反的动作——他的手扶上了少女柔软纤细的腰肢,隔着单薄的衣料,少女异常高温的体温烫得他手一抖。
他应该松手。
他必须要松手才行,她是十代目喜欢的人,他作为左右手必须…必须立刻远离——他不能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你在挣扎什么啊…”少女柔媚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地响起,“我可没有控制你哦,我唯一做的只是让你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
……他,最想做的事?
难道他最想做的事是…是这,这样对她?他——他对十代目的忠诚是不可违背的,这一定是这家伙的谎言!
压抑的情感被她的话冲溃了防线,只有少女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像是诱惑夏娃的恶魔,为他展现了那个危险却充满魅惑的世界一角。
”为什么要被自己束缚住呢?“少女的金灿眼眸像是沼泽,在逐渐吞噬他的理智,”这样离开,你真的甘心吗?“
少女的手指抵上了他的胸口。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停下,然后抓紧远离这个可怕的女人,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冷静地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呢?”
不行…
“再这样下去,接下来就会是那个棒球白痴了——他一直都没有掩饰过,你又在口是心非什么?”声音说,“承认吧。”
承认什么?
“你想吻她。”
声音说。
“你在嫉妒。”
嫉妒中午的山本。
感觉到他情绪发生了变化,大庭山茶笑了起来。此时的她落在少年眼里就是有着长长尾巴的恐怖魅魔,他嗓子突然发干。
不可否认,可能声音说的是对的。
如果是这样…
“只是…”
只是亲吻的话。
“应该也没关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