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的宿舍在三楼302,也许是因为宿舍紧张,三楼大都是六人间。
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自五湖四海,一个晚上就混熟了。上午继续办理各种手续,缴纳费用,参观校园,又开了个简单的班会。班主任是个中等身材的男性,通知第二天就要开始军训,今天都抓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几个女孩子把宿舍里的卫生又彻底打扫一遍,还有一些需要清洗消毒,忙碌一番接近中午了。
除了三人,另三个女孩儿分别来自吉林、湖北和浙江。听说铠伊和若薇孟璐三人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所学校,都大惊小怪地打听是什么中学这么牛。
孟璐傲娇地说:“这算什么,我们学校的学渣都考到这里来了,就在历史系,喏,你们问她,就是她同桌。”她用下巴朝铠伊扬了扬,示意到。
“能考入天都师范大学那就不是学渣呗,说不定人家是厚积薄发,要么就是奋发图强逆袭了呢,说明人家不学则已,稍一努力就爆发了,这种人,恰恰是智商高的表现!”那个住在最里侧上铺的女孩儿秦天月说道,她是吉林省人,性格豪爽,说起话来也直来直去。看到孟璐的态度首先就有些不爽了。
“那可未必,我看着倒像个智障,尤其是在韩大美女跟前。”孟璐口气里充满嘲讽,还隐隐影射些什么。
那个叫娜娜的湖北女孩儿听到孟璐的话笑了起来,说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那个学渣喜欢韩铠伊?”
“喜欢韩大美女的多了去了。”孟璐又甩出来这样一句话。
秦天月忍不住了,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服,冷笑一声:“我也看出来了,你根本不是韩铠伊同学,你是找茬的,而且是嫉妒的化身,女人嫉妒很可怕哦,会被自己的妒火烧昏了头的。”
孟璐听到这句话,脸差点绿了。
“好了好了,大家别打嘴官司了,开学第一天,想想咱们去吃什么,据说食堂有个麻辣香锅不错,你们几个能不能吃辣?”欧阳婧是浙江人,圆脸,大眼睛,长得白白净净的,带着江南妹子的婉约,看到双方火药味发呛,急忙岔开话题。
孟璐嘴上没占到便宜,看着秦天月一米七的个头,有些健硕的身材,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把那股怒火强按了下去,直憋的脸色发青。
铠伊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种特别不擅长,就是姑姑说的那种没心眼,而且有点天生顿感,也不会吵架,一急就没词儿。用宋清明的话说,就是反射弧有点长,别人在早上欺负了你,你到晚上才会想起来难受。他说这一点跟那个写《忏悔录》的卢梭一样,别人在日内瓦骂了他,他到瑞士才想起回敬一句,“他妈的。”想起这段就忍不住要笑。
高三时期那段痛苦的经历幸亏有宋清明,铠伊每次受了委屈,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破涕而笑。这就是宋清明的好处,总能找到法子安慰人。
就像这次,刀光剑影已经结束,铠伊才反应过来这场战争是因为自己而起,孟璐也是在针对自己。
吵归吵,几个人还是愉快地去了食堂,点了一桌菜,斗志昂扬地大吃了一顿。
军训竟然安排在八达岭的长城脚下,还真有点野营拉练的感觉,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一路上每个人的心情既激动又不安,期盼着穿上军装的英姿飒爽,又害怕承受不了训练的苦。
九月的骄阳,并没有因为夏天的离去而有所收敛,反而因为初秋的到来而虎视眈眈。没有浓荫可蔽,也没有建筑物可躲。即使中午休息的时候,也得顶着炎炎烈日,有一些娇气的女同学,实在受不了,休息时跑到山下长城入口的小店里买遮阳伞,被教官骂得掉眼泪。
骂得最惨的就是孟璐,遮阳伞的主意就是她出的。
开始时,她跟教官撒娇,希望受到优待,无奈教官一视同仁,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该完成的训练,一项也不能少。后来,她就换了招数,处处和教官作对,很简单的动作,故意做不到位,经常被罚,不为以耻,反高扬着下巴引以为傲,倒是博得了不少眼球。
孟璐一米六七的身材,凹凸有致,长得肤白貌美,眼大嘴阔,鼻梁上有几粒雀斑,又有点西方人的骨架,看上去很有混血的味儿,加上她的名字又和大明星“梦露”谐音,人也显得明星范儿起来。因此,在大家互相连名字都记不清的时候,“小梦露“的称号在新生中不胫而走。
另一个同样引人注目的人,便是铠伊。在军姿军纪上,因为铠伊爸爸有几个当兵的铁哥们儿,退伍后经常聚在一起玩,又特别喜欢长得活泼可爱的小铠伊,经常带她去附近的驻扎兵营玩,耳濡目染的,多少懂得一些。
另外,铠伊的身高虽然假期增加了不少,但跟同届长期进行体能训练的艺校生相比还是显得单薄,小号的军训服穿在身上仍然显得肥大。可在众人眼里看起来最娇小的她,却一点不娇气,不仅态度认真,并有种不怕吃苦的精神。加上铠伊悟性很高,掌握各种动作的基本要领也快。就像所有的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一样,教官对她这样的学员也赞赏有加。
有时候,为了活跃气氛,鼓舞士气,教官们也会组织大家做些轻松的文体活动,比如诗歌朗诵,军歌联唱等。这些恰好都是铠伊的强项,教官们看她朗诵的不错,就安排她每天清晨在广播室里朗诵诗歌散文。久而久之,认识铠伊的人多了。大家都常常看到,孟璐在被教官单独惩罚引发大家轰笑时,铠伊却可以减少训练,在一旁要么唱歌,要么朗诵,赢得一阵阵喝彩。
紧张刺激的军训结束,由于优秀表现,铠伊拿到了“优秀士兵”的名额,有此殊荣,全排仅有一个。
对此,孟璐撇撇嘴表示不屑。
紧接着的是开学汇报演出。天都师范学院每年的新生汇报演出全校师生都要参加,而且各级领导非常重视,不仅是新生学风学貌的检验场,也是新生才艺展现的绝佳舞台。为了集思广益,班级的文艺骨干聚到一起,其中包括铠伊和孟璐。
孟璐学的也是声乐,而且是童子功,并且接受过音乐学院教授的亲自指导。她平素自视甚高,一般人从不放在眼里,说话也尖酸刻薄,如果不是这样,她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儿。
铠伊觉得她大概就是这种性格,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如今又是睡在一间宿舍的同学,要在这所学校一起生活四年,所以就凡事不与她计较。以前的事已经过去,铠伊也选择忽略。现在要做的就是齐心协力,把演出的事圆满完成。
铠伊主动提出自己的各种方案,也虚心请教孟璐,积极和另外几个骨干讨论。孟璐的态度却一直都是晦暗不明,无论铠伊提出什么,她都轻飘飘地回一个:可以啊,不错!
汇报演出每个班级最多只能出两个节目,为了把班级最优秀的节目展示出来,替班最后决定,五个骨干每个人出一个节目,然后按选票多少留下最好的两个作为演出节目。
铠伊熬了两个通宵,自编自导了一首歌曲交了上去。可到了最后,其他四个节目均高票通过,铠伊的被刷了下来。
灯光下,孟璐的脸一半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听她嗤笑一声,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那种野路子的东西,根本不符合专业要求,如果真拿上台演出,丢的可是整个班级的脸面。”
另外几个文艺骨干也点头称是,甚至还有一个跟着吃吃笑了起来。
几个经常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人忽然紧密团结起来,让铠伊觉得很奇怪。她隐约感觉自己是被孤立了,但又想不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可是四个节目也终归要砍掉两个,又有谁愿意自己的节目被砍呢?
午饭的时候,铠伊无精打采地划拉着碗里的饭粒,一点胃口也没有。开学以来,一直对大学生活兴致勃勃的她第一次感到非常沮丧,不是因为节目被砍自己无法演出,而是一种被孤立的难过。
宋清明看着愁眉不展的铠伊,问她发生了什么事。铠伊便把演出的事情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又说:“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们,忽然之间我就被孤立了。”
宋清明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这还用问,孟璐捣的鬼,她拉拢几个人排挤你。”
“可她为什么这么对我呢?好歹也是高中一起过来的!”铠伊皱着眉头嘟囔。
“幼稚,坏人就是坏人,没有为什么,小学一起过来的也没用!”说完端起一碗汤一饮而尽。
铠伊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有些不满:“你这人还有没有同情心?”
“我这不是给你想办法吗?”宋清明抹抹嘴说。
“想什么办法,再给她加蟑螂,我告诉你不要再想那种坏主意,你这是帮倒忙,得罪她我更是麻烦无穷,事情闹大了你还会被开除!”铠伊恐吓他。
“想什么呢!那种小儿科的事我不会再做,我是替你想演出的事。”说着他站起来,“走,你不是嚷嚷要吃‘酥麻辣咕’么,我带你去吃!”
“明天就开始演出了,我就是孙悟空也变不出什么花样儿了,没胃口,没心情,不想吃!”铠伊拿筷子泄愤似的戳着面前的一个鸡腿。
“吃饱了我就替你想出解决方案了,走吧!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总会有办法的。”宋清明扯她的胳膊。
“粗鲁!”铠伊不情不愿地跟着宋清明往外走。学校南侧有一个侧门,出去后便是一条热闹的小吃街,平时都是吃够了学校食堂的学生来解馋,也有谈恋爱的情侣出来过二人世界。
路边有个卖菜的老太太,有七八十岁的模样,背驼的厉害,一边把一些捆得不怎么整齐的青菜摆放在三轮车的边沿上面,一边用抖抖索索的声音说:“买把青菜吧,自己种的青菜。”
铠伊去辨认那些青菜,无意间看到了老太太的脸,大概是脑血管病的后遗症,她的脸朝一侧歪着,嘴角不时有口水流出,她用一只不怎么灵便的手拿一块毛巾不停去擦。路上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学生,也没有什么人买她的菜。
患有疾病的高龄老人还在街上摆摊,家里难道没有子女,又或者是遇到了什么不幸的事?反正这是一个可怜的老人。铠伊回头看,居然发现老太太在对她咧嘴笑,露出了两颗残留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