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明的责任心是随着嘴上那层绒毛长起来的,他开始惦记母亲,怕她寒冬腊月仍然在冰天雪地里捡废品,怕她的腰疼起来下不了地怎么办。也惦记表姐,她的病怎么样了,到底能不能完全康复。
三姐一个人打理一个物流公司,宋清明总是有些担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那些恶意竞争的同行为了利益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们有的人会雇佣一批社会闲散人员,甚至是有过前科的人,不是二愣子就是不懂法,一个个逞凶斗狠,心狠手辣。就在去年,那个齐都市最大的物流集散中心,曾出过人命案,为了争夺一家肉联厂的配送生意,两边大打出手,造成一死七伤的惨案。
三姐再强势厉害,她也是一个女人,是需要男人保护的。
宋清明只想尽快把学业完成,干下一番事业,给自己牵挂的人撑起一片天。
他留在天都,是在一个经纪公司给一名经纪人做助理,之前说春节期间有活动,放假要迟一些,搞不好可能不放假。
他只好告诉三姐假期可能回不去了,三姐在电话里笑着问他是不是有了喜欢的姑娘,谈了恋爱舍不得分开了,所以年也不回来过了。他急忙解释是找了份兼职,想学习一点东西。三姐笑哈哈地说逗你玩儿呢傻小子,并让他注意安全,多长个心眼。但口气里似乎透着失落。
宋清明挂了电话,三姐的失落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但是这份工作是他想做的,也能趁机积累些人脉。所幸的是工作提前做完了,那经纪人开恩,提前让宋清明回家过年。
放假前韩铠伊来找过他,穿一件宽松版的红色休闲羽绒服,一条蓝色牛仔裤,脚下是双白色的板鞋。马尾辫随着她的奔跑一甩一甩的,她跑过来,站定,脸蛋红扑扑的,气喘吁吁地说:“嗨,宋清明,你放假回家吗?我把你的票一起定出来!”
宋清明看她兴高采烈,朝气蓬勃,一副多巴胺分泌充足的样子,本能地朝周围搜寻一圈,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那个好像失血过多面色苍白的男生,问:“他送你去么?”
铠伊立马拉下来脸,翻翻白眼说:“我就是来问你放假回不回家,如果一起回我把票一起买出来,你问这个干吗?”
宋清明赌气似得恶声恶气:“他送你我就不回,我不去做灯泡,看见他我倒牙!”
“爱回不回!”铠伊彻底恼火了,跺了跺脚,转身就走,又,“以后才不会管你,我再问你一次我就不姓韩!”她气愤愤的。
宋清明见她真恼了,又赶紧贱贱地朝她喊道:“我假期活儿还没完,如果回去也得晚几天,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韩铠伊两只手捂住耳朵,做出不要听的样子,头也不回地朝那个贫血貌走过去了。她对别人反射弧长,唯独对自己,零容忍秒爆发。并且还会拿他当出气包,垃圾桶,受了委屈也会第一时间来找他倒垃圾。宋清明看她气呼呼的样子,咧嘴笑了,他连她的小脾气小性子都喜欢。
宋清明眼里,铠伊是有些娇憨的女孩子,单纯,对那些怀着恶意的攻击她仿佛并不在意,致使那些拳头打过来,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并找不到着力点。
有次,去食堂吃饭,他看到她排在糖醋排骨的窗口那长长的队伍里,一会儿,有一个插队的男生,就站在了她的前面,她不仅没有抗议,还居然往后让了让,结果,又有一个女生加入到她的前面。
别人挤对她,她一副麻木的态度在那里出神,宋清明以为她在生气,走过去准备安慰她,她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对他说,“你知道吗,世界上牙齿最多的动物居然是蜗牛。”
我的天!宋清明直接问她,“那个大个子女生撞了你,还说你不长眼睛,你为什么不怼她?”
“谁,有人这样说我吗?哦,你说餐厅打饭的时候碰到我的那个女生呀,我没注意。”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让宋清明目瞪口呆,。
宋清明很无奈,对她说:“我看你是反射弧有点长,别人在早上惹了你,你到晚上才会想起来难受。你这一点跟那个写《忏悔录》的卢梭一样,他在书里说,别人在日内瓦骂了他,他到瑞士才想起回敬一句,“他妈的。”
韩铠伊听完这番话,倒是不迟钝了,笑得前仰后合。
曾经欺负她的人倒了霉,宋清明特别解恨地幸灾乐祸,发现韩铠伊并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宋清明看着这个呆萌的女孩子,觉得可爱又好笑。
他对铠伊是了解的,甚至于是个知己。他能看出来她的喜怒哀乐,她很善良,没有恶意,还非常乖巧,她的乖巧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被迫的,而是那种自然而然的。比如老师说韩铠伊你把位置搬到最后面去吧,她就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至于为什么要搬,搬到后面上课会不会有影响,她好像并没有想这个问题。
也可能她第一时间就做好了搬到后面该如何重新调整自己,尽快适应新环境的准备。所以她开阔的心胸让她并不因为这些小事感到痛苦,纠结,难过。所以,流言终结了王璐颖的学业,并没有对铠伊产生多严重的杀伤力。
这个女孩子好像算命先生说的流年不利似得,走起了霉运。她先是因为被从书包里翻出一封被污蔑流产的信,惹得整个校园一片沸腾。这个多才多艺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校花加学霸,被众人从仰望的位置拉下,打倒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几脚。
人类这个物种的劣根性一旦肆无忌惮地发挥起来,就很容易发挥到极致,尤其是那些嘴尖牙利,擅长嫉妒的女生,一个个,围拢上来,都想欺负一下这个曾经让自己望尘莫及而嫉妒不已的女孩子。凭啥你就这么优秀,我就说嘛,哪里会有这样完美的人,成绩好也就罢了,还多才多艺拿这个奖那个冠军的,到底还是品行出了问题吧。
你竟然也有今天!她们如同群起而攻之的小兽,在封闭枯燥乏味的学校里,每天被功课压得透不过气,这些带着某种暗示性的新闻,让众人心里涌动着亢奋。
宋清明看不下去了,他讨厌那些心眼儿比针尖还小的女孩子针对性地欺负丝毫没有侵犯她们的人。那些小奸小坏,一部分是出于盲从,一部分是处于嫉妒。嫉妒让她们的仇恨由来已久,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出一出气。
尤其是那个跳芭蕾舞的妖孽,她受不了从来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韩铠伊竟然比她还出类拔萃,学习拔了头彩也就罢了,就连唱歌也能代表学校出去拿个奖,她大写的不服。
在铠伊被搜出书信的当天,她就开始不顾一切地充当负面新闻的宣传者。她看着韩铠伊抱着书包离开这个学校,可没想到她竟然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本来想借机教训韩铠伊一下,可没想到她屁股后面多了宋清明这个大献殷勤的跟班。
宋清明是个混混,老师都懒得管的自由分子,她也懒得惹他。但趁机欺负一下韩铠伊还是可以的,当众羞辱她,就不信她有那么厚的脸皮。可是她竟然还就那么坦然自若,成绩也丝毫没受影响。
有次孟璐看着板报上年级前十的名单,韩铠伊那张狐媚的脸蛋依然赫然排在第二,她咬牙切齿地往上面呸了一声。转脸却看见宋清明吊儿郎当的样子,和那张充满嘲讽的脸,她气呼呼地走开了。
宋清明在剩下的高中时期充当了铠伊的保护角色,他保护韩铠伊不会受那些乘虚而入的人的欺负,其他的精神攻击只能赖以铠伊本身钝感力的自我保护。
但那些小奸小坏对王璐颖酿成了大恶,但铠伊圆满地结束了高中学业,并考入了重点大学。
宋清明庆幸自己和她进入了一所学校,他越来越喜欢她,但又备受挫折。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伤痕累累的心,这场等待是如此无望。
他先是看着铠伊和季风出入,看着她对着季风哈哈笑,那些笑容曾经都是属于自己的。之后,又出来一个高崎,而这个面色苍白,身体不健壮,反而显得有些羸弱的男人却是让铠伊变得与往常完全不同。
宋清明看得出她是付出了全部心思,甚至小心地去讨好他。她跨越整座城去看他,甚至大包大揽了他所有的衣食行往,曾经大咧咧的女孩子此时像一个母性在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她原来可是安心地享受自己对她的照顾,对生活中的琐碎事也完全不上心,而改变她的,或许就是这场恋情。
这个结论让宋清明感到绝望。他想到了曾经这样照顾自己的三姐,或许,三姐是那个爱自己的,这个结论又让他感到纠结痛苦。
三姐是成熟的,美丽的,充满魅惑的。她曾存在于宋清明青春年少的躁动不安的梦里,满足了他一切关于异性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