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月跑过来,喘吁吁地站定,看到铠伊和宋清明的脸色都不好看,就使劲让自己平复着呼吸,咽了口唾沫问道:“怎么了?看你们这苦大仇深的脸,发生什么事了?”
铠伊说:“没什么事,咱们先去占位置再说。”
说完几个人朝‘酥麻辣咕’的方向走。正值放学的时间,出校门打牙祭的学生越来越多。这个时间到‘酥麻辣咕’抢位置已经算是晚的,秦天月眼疾手快,在靠近前台的地方抢了个略显窄小的位置。
几个人坐定,秦天月拿起菜单勾了几下,嘴里嘟囔:“两个大款请客,我可不能客气。”
之后把菜单递给两人,接着又问:“刚才到底怎么了?你们遭遇了什么?脸色都变了。”
秦天月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型的,如果不告诉她,今天大概会睡不着觉。
铠伊无奈,只能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她一遍。知道她肯定会生气,就提前说好,不许动怒。
说也是白说,她刚把意思听了个大概就火冒三丈,一拍桌子说:“岂有此理,这是什么道理,竟然还有这种猪狗不如、厚颜无耻的东西,自己的亲妈至死都没来见一面,如今回来,不但不感谢这恩人,反而来勒索,气死我了!”
说罢,一只眼睛斜了斜铠伊,说:“长见识了吧,这世界上,什么五花八门的物种都有,开开眼吧,人可不都像你想的那样美好,有这种丑恶灵魂丑陋嘴脸的太多了。”
铠伊只好点头,说:“是是是,我长教训了,不过,我还是相信这世上好人多,比如你、宋清明,你们不都是好人吗?好人有好报!”
秦天月知道铠伊心里这时也不好受,也就没再埋怨,接着铠伊的话答道:“这倒是,不过这次,应该比较麻烦。你看啊,这老太太的儿子分明就是个无赖,偏巧高崎又拿着人家的钥匙,这人都不承认高崎和他家有任何关系,甚至还把恨意转移到高崎身上来,谁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说丢了东西故意讹诈。”
“而且,你之前的镯子就那么随便放回那破房子里,又那么值钱,万一被人偷去,这不是说不清楚了。”
铠伊听了秦天月的分析,心里也有点打鼓,那枚镯子毕竟是几百上千万的东西。自己当时随便塞进老太太的衣箱里,是不是太草率了。
现在担心也没有用了,只能盼着老太太的儿子顺利拿到那枚镯子,好歹也算和自己没关系了。
由于刚才的一番经历,几个人一顿饭吃得有点冷清,曾经让人食指大动的美食也变得索然无味。
铠伊想了想,自己还是要去找高崎一趟,让他尽快把钥匙交给他的养父,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打定主意铠伊就在周六下午不上课的时候去了高崎的公司,路上拨打了两次电话他都没有接,心里有些纳闷,难道又喝醉了么?
靠在公交车的靠背上,铠伊陷入回忆,回忆认识高崎的点点滴滴,并重新梳理了一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高崎,他就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昏天黑地的包房里打游戏,虽然救了自己,但是那一副神情足以拒人千里之外。哪怕对面站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他的目光都没有在自己脸上多停留片刻。
可偏偏就是这样,自己却对他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甚至还在后来的梦里梦到过他,也曾经暗暗希望能再次遇到他。
命运是那么神奇,没想到他竟然是马奶奶的孙子,两个人再次相遇,就被安排在了一起。
他有那样一段身世,让铠伊在对他的喜欢上又平添了一些同情和心疼。她心疼他被养父赶出家门,晕倒在网吧的经历,也心疼他畏惧别人的异样眼光,而在夜晚才能偷偷摸摸地去探望疼爱自己的奶奶。
铠伊打定主意要改变他,让他快乐起来,有个幸福的人生。可是,一次次,他反而在失败中愈发沉沦下去。
高崎的性格偏内向,人也不怎么开朗,甚至有些偏抑郁。童年的不幸,让他变得郁郁寡欢,不爱与人交流。
这一点,他就不适合谈生意,或者,只是埋头研发一些软件比较好。
于是,铠伊心想,不如劝劝他,先去找一家公司上班吧,去学学人家的经验和先进的理念,总好过闭门造车,拿着一笔笔的钱砸进去买经验。
这样想着,公交车就到了站。铠伊下了车再次给高崎打电话,依然无人接听。就直接朝他公司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高崎公司门口几个人在忙忙碌碌,走近一看,原来是几个人在搬东西。桌椅板凳和电脑等公司的办公用品。
铠伊有些意外,问门口抱着一台打印机的小伙子,“请问,高崎在不在?”
那人看了一眼铠伊,用下巴向屋里摆了摆,说:“在里面。”
铠伊进去,搬东西的几个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了什么。铠伊没加理会,心想,高崎这是要搬走还是撤掉公司?
推开办公室的门,顿时一股烟味儿扑面而来。铠伊用手在鼻子边扇了扇,走了进去。只见高崎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电脑旁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地上的垃圾桶里有两个方便面的空桶,墙角里还有几个空的啤酒罐。
铠伊打开窗户,把烟灰倒进垃圾桶里。用手推了推高崎。
他抬起头来,一张憔悴不堪的脸。看到铠伊后,脸上露出一点涩然的笑:“你来了,来看我收场来了。我又一无所有了,这辈子我注定要是一个废物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一两次失败,就代表一辈子了么?”铠伊擦着桌子上的烟灰,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铠伊,我欠你的钱,暂时还不上了。我也无法兑现我对你的承诺了。”说着,他又从兜里摸出烟来。
铠伊伸手给他按住,说:“不要抽了,对身体不好。你先休息几天,调整一下状态,然后再考虑下一步。或者去别的公司应聘也行,也好学习学习人家的经验。”铠伊知道高崎比较敏感,就尽量口气平淡自然,照顾他刚刚经历挫败的情绪。
即便是这样,高崎还是猛地抬起头,使劲在铠伊脸上盯了一会儿,说道:“铠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挺废的,几次都失败,每次连本钱都打了水漂。”
“你说什么呢,那次是公司出了内奸,不然的话游戏软件说不定上市就挺火;第二次是火灾,纯属意外;这次,分析原因,大概是因为你对医疗软件的市场了解不够。吃一堑长一智,不要气馁,迟早会成功的。”铠伊笑眯眯地鼓励他。
高崎鼻子里嗤出一股气来,“你就是这样安慰我罢了,心里对我不知怎样失望呢。你总是这样骗我,岂不知这善意的欺骗会让我当真,然后再一次失败,赔个精光。”
铠伊忽然语塞,心里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沉默了片刻,就对高崎说:“奶奶门上的钥匙,你打算怎么办,是亲自交给他,还是放在居委会,如果你不愿意见他,就放在居委会吧。”
“我知道了。”高崎语调里听不出情绪。
“那今天就去,外面还有多久收拾完,东西放在哪里?”铠伊打开了门。
“我把那些都卖了。”打火机啪嗒一声,高崎到底还是点燃了一支烟。
“卖了?”铠伊有些吃惊,心里暗想,这是连炉灶都不留了?
“卖了心静,反正我以后不做了。”高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之后又吐了出来,一张脸在烟雾里变得模糊不清。
铠伊想了想,也点了点头,说:“自己做压力大,劳心劳神,先休息一下也好。”
高崎没有答话,继续喷云吐雾。外面很快搬空,进来两个小伙子站在桌子前面,笑嘻嘻地说:“高总,你挪挪地方吧,我们要搬这个了。”
高崎站了起来,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外套,随便搭在肩膀上。又转身把衣架上的皮包拿下来,那是铠伊买给他的,当时还在严经理的露天舞台唱歌,这个包也花了铠伊几首歌的钱。
铠伊伸出手,对高崎说:“走,咱们一起去送钥匙,然后去吃饭,我饿了。”
高崎没作声,从桌上把那台手提电脑合起来。看着两个人抬起桌子,之后又进来两个人,很快就把屋里洗劫一空。
窗台上有一株颜色枯黄的吊兰,盆子倒是挺漂亮,兰花的叶片伸展,绽放着几朵白色的小花朵。
铠伊站在那里默默地等着高崎,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搬运的人很快走了。高崎走过来,从铠伊身边侧身挤过,背影落寞地走了出去。
两个人坐公交车去了龙山小区,下车后,高崎在站牌停住脚步,对铠伊说:“铠伊,你能不能帮我送过去。”他低着头,语气带着艰难。
铠伊当他不愿意见到那些人,就答应道:“好,”接过高崎手里的那串带着污垢的钥匙,朝胡同内的居委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