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知道这群人冲动之下什么都能做得出,这些人都是冯叔比较近的族人,也是冯叔请了他们来,解决问题的关键还在冯叔身上。
她推开宋清明,往前迈了一步,扶住冯叔说:“冯叔,你放心,小崎崎以后的学业我包了,我会一直负责到他大学毕业,为了孙子,冯叔,你可不能冲动。你经常说,只有让红崖村的孩子们受好教育,都能考上大学,他们将来才能更好的回报家乡,红崖村以后才不再这么闭塞落后。我保证,等我回了天都,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帮助在咱们红崖村的孩子,争取让他们都走到大山外面,受最好的教育,我说到做到!”
铠伊的这番话,也正是冯叔的心病,他特别希望村子里的孩子都能接受教育,也不止一次地用艳羡的口气对着铠伊宋清明等人说:“哎,要是俺们村子里的娃娃都像你们,个个能去大城市里上大学,个个都一身学问,该有多好。”
他带着酒意,把孙子放在你膝盖上,用那种让人听了忍不住心酸的口气说:“宝贝孙子,这辈子,爷爷啥也不求,就希望你能像这几个老师一样,能去城市里上大学,学一肚子学问,有大出息。”
这是冯叔的最大的夙愿,因此,他听了铠伊的话,愣了愣,继而抬起一双老泪横纵的脸,对铠伊说:“你这个姑娘,是个好孩子,可是,哎!”他话没说完,看了眼坐在炕上紧紧抓着严格的儿媳,叹了口气,猛地捶了一下腿,又抹起泪来。
一向幽默开朗的冯叔如今竟然这副模样,看的宋清明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他弯下腰,拉住住冯叔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劝道:“叔啊,地上凉,您老腰椎不好,起来吧。”
所长没想到,他竟然能听举报他的女孩子的话,猜想到几个人在村子里也应该有些渊源,于是便往旁边走了走,有意让这两位年轻人先跟老冯沟通。
他知道,老冯不是坏人,只不过和这山里的其他人一样,为了能让儿子娶上媳妇,续上烟火,没办法才和别人一样从人贩子手里买人做媳妇。何况,他的儿子还是个娶媳妇比别人更困难的坡子。
“叔,王老师呢?”宋清明拉着冯叔的手,低声问道:“您老可不能犯糊涂,虽然王老师要找的人是您的儿媳妇,但是人家可是把青春都奉献在了红崖村。您想想看,有几个老师能在红崖村待过两年?王老师可是一待七年,何况他还是正儿八经的师范大学毕业的。再说了,您关的可是本该属于人家的妻子,还给您生了个孙子,您这等于把人家两个人都捆在红崖村做了这么多年的贡献。”
宋清明的这套不伦不类的逻辑一出,铠伊不由得瞟了他一眼,心想当着王老师的未婚妻,这样的评价岂不是让她很难为情。可宋清明好像毫无察觉,继续鼓舌弄唇对冯叔展开劝说。
冯叔也大概被他这番不同寻常的理论搞得有点懵,两眼望着眼前的地面任凭宋清明扯着他的胳膊,浑身好像没有一点力气那样瘫坐在地。
铠伊看到这样,就扯住冯叔另一侧的胳膊,说:“叔,您起来坐在凳子上,冷静冷静。”
所长见状,也走过来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板凳,说:“快起来坐凳子上吧,蹲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所长都亲自给他拿过了凳子,冯叔再不起来就有些不识相了,给台阶就下,事情好像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借着宋清明的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坐在凳子上。
所长把点燃的烟递到他手里,自己吸了两口,吞云吐雾间,说道:“人是得带走了,你想想,你还有啥交代的,让几个老师给你家里捎个话。”
外面的人听了,骚动起来,嚷嚷着:“带人?没门,凭什么带人,有啥证据?”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武器在地上敲得“咔嚓”乱响。
痦子警察警惕起来,一只手又放在腰间。
冯叔无力地朝外面摆摆手,示意一群人消停片刻。然后他低着头思考片刻,便对着所长提了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条件:“我可以跟你们走,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人也是我自个买的,庆山他不知道,让他继续在这里守着这林场,也算是替我戴罪立功。还有他媳妇,想走可以,把肚子里的娃娃给我们老冯家生下来。”
地上的冯庆山听了他老子的话,哀哀地叫了声:“爹。”眼圈也红了。
铠伊和宋清明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铠伊有些担心地转脸看了眼炕上的女人,果然,见她的脸白了白,一只手按住肚子,随即又仰起脸看着众人说道:“我宁可死,也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冯庆山听了,在地上拼命地挣了挣,伸直脖子吼道:“你敢!”
宋清明这才发现炕上的女人,眼神里一时充满了疑惑,他看着铠伊有些茫然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
铠伊看着宋清明的眼睛,点了点头。宋清明的眼睛瞠大起来,满脸不可思议地又看了一遍那个满脸泪水,蓬头垢面的女人。她瘦的厉害,穿着男式的工作服,上面带着上石村林场的字样。那是冯庆山的旧衣,就那么肥大空旷地套在她身上,颜色说黄不黄,说绿不绿,仿佛是一片破抹布。
而且,宋清明的感受和铠伊一样,这真的是照片上那个清秀的女人么?
所长把手里的烟头在门框上按灭,转过头对着冯叔说:“老冯,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人毕竟是被你们买来的,这买卖人口可是大罪,你不想着怎样将功赎罪,还得寸进尺让人家给你们家再生个孩子,你不想想别人能答应吗?”
“那咋,孩子知道啥,那也是一条命啊?还能咋?虎毒不食子,还能把好好的一条命给祸害了?”冯叔激动起来,从凳子上要站起来,被宋清明给劝慰着又给按住。
“孩子没出生,那就不能算一条命,不受法律保护。何况,老冯啊,你不知道计划生育的政策吗?头胎是个男娃了,还再生,那可就是违反了计划生育的政策了。何况庆山还是护林员!”所长说着,又从旁边拉过一条凳子坐在了冯叔对面。
冯叔再说不出道理,只得又梗着脖子说:“庆山还是残疾呢,这个应该另样对待,政策也会放宽一些。”
“叔,这些都好说,我问你,王老师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可就说什么都没用了。”宋清明有些着急起来,他和冯大爷等人一路找来,开始还有脚印,可是后来那脚印偏向了别的地方,并且出现了别的脚印,再后来,折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冯叔等人,被几个人胁迫着挡在了林场站点的外面。整整过去了一夜,王老师没有任何音信,冯叔一帮人也说没有见到。
直到天黑,拦着他们的几个人都不让他们进到站点,并一直要求他们回去。宋清明说找不到人坚决不会离开,天冷的受不住,为了不让几个人冻僵,冯大爷只好带着宋清明几个人找到林场附近的一个破木屋过了一夜,用木头塞进炕洞里生火取暖,并把带来的吃的用火烤了填饱肚子。
木屋大概是以前废弃的站点,比较破旧,四处漏风,虽然一直生着火,几近坍塌的土炕上也比较热乎,但没有被子,差点把几个支教的人给冻僵。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几个人赶到林场站点外,却看到几个人早已拦在那里,任凭宋清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软硬兼施,冯叔的几个堂兄堂侄愣是置之不理。宋清明只好又拉着冯大爷和另外两个同学四处找寻一番,依然没有王老师的下落。
宋清明十分担心,怕王老师真的会被这群法盲给害了。整整一个晚上,木屋冷得像北极,他却焦虑得像一只困在火堆里的兽。
“叔,这天寒地冻的,王老师旧伤未愈,他可禁不起折腾,他到底在哪里?”宋清明一只手摇了摇冯叔,急得差点跪下。如果王老师被困在这荒山野岭,这么长时间过去,肯定会冻死。
“想找到他,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地上的冯庆山突然扬起脸说道。
“什么条件你说。”所长听了,几步走到冯庆山跟前,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放到自己刚才坐的凳子上。
“你得答应我,空口无凭,你得签字画押。”冯庆山好像突然为有了个谈判的条件而有些得意。
“中,你说吧,什么条件?”所长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
“让她把娃生下来,也不能跟那姓王的走。”他用嘴朝炕上的女人努了努,两眼盯着所长。
所长听了冯庆山的话,愣了愣,看着女人,好像在征求她的意见。
女人也通过几个人的谈话明白了什么,她脸上的神色悲切又愤怒,哭着朝冯庆山骂道:“你害了我,还要害他,你们这样做会遭报应的。”她的一双眼睛瞪的血红,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神色。
铠伊朝严格使了个眼色,严格倒是很快就会意了,她俯下身子,靠近王老师的未婚妻低声说:“大姐,先救人要紧。”
女人听了严格的话,仿佛冷静了一下,她抹了把眼泪,吸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你,生下这个孩子。”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
冯庆山听了,又紧接着说了句:“还有呢,你不能和他走。”
女人眼神带着憎恨,怒视着冯庆山说道:“好,你放他走,我留下,死也留下,行不行?”
她的神色和语气明确传递出一个信息,她留下,但也许会采取一种什么极端的方式。
冯庆山只听到女人答应留下,但没有往更深层的意思去想。可是铠伊和宋清明等人似乎读懂了女人的决绝,担心起来。包括冯叔,女人的口气让他也不由地看了她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