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和严格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第二天早起,由于是假期,食堂的冯大爷不在学校,童童也没有上学,宋清明和铠伊又特意去拜访了他们。冯大爷看到宋清明和铠伊回来看他,十分高兴,说:“你们这次来,是又回来教娃娃们学知识吗?”
铠伊和宋清明告诉他不是,宋清明把手里准备的礼品放在那张摆放着一副碗筷的桌子上,说:“大爷,我们到这边县城有事情,就绕道到这里来看看大爷和孩子们,当初走的匆忙,没能和大爷道别,您老人家还好吗?”八壹中文網
冯大爷听到宋清明和铠伊是特意来看自己,嘴里感慨着,“唉,这么老远的,路又难走,你们还专门来看我,这让我说什么好呢。”说着,他指着两个简陋的马扎让宋清明和铠伊坐。
两个人坐下,冯大爷又张罗着给两个人倒水喝。
宋清明连忙止住了他,说:“大爷,我们包里有水呢,不渴,您老人家不要忙活,快坐下,今天我们还要赶回县城,很快就要走的。”
“你们不在这里住几天吗?学校里有你们同学在,山里冬天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季节正是时候,景色好,也有好吃的。后山的果子都熟了,我去给你们摘一些带回去尝尝鲜。”冯大爷听到二人很快就走,脸上现出些失望,想给他眼里的这两个还是孩子的老师张罗一些山里的吃食。
“不用了,大爷您快坐下,咱们唠唠嗑,好久不见了,那次去山里,如果没有您老人家,王老师和我们几个同学可是走不出来的。我一直想着好好谢您,可离得那么远,这次凑巧,正好能来看看您老人家。”宋清明的巧嘴是铠伊一直叹为观止的,老少通吃,亦真亦假,一张嘴想拿下谁就能拿下谁。
当然,宋清明对冯大爷的感激应该是真的,在天都的时候他曾经念叨过两次。可是,能用语言、真诚的眼神,和一些适当的肢体语言,结合起来完美表达自己的情感的,在见过的人之中,宋清明是出类拔萃的。
只要是跟宋清明在一起,铠伊只要跟着点头或者简单寒暄就行了。她时常纳闷,宋清明一个男生,怎么就那么多话?她看着本来本挺古板,挺不爱流露自己情绪的冯大爷被宋清明感动的坐卧不宁,就说:“冯大爷,您还是坐下吧,不然没说几句话我们就该走了。我问您,我们走了之后,村里人有没有难为您老人家?”
之前冯大爷带着宋清明和几个支教人员到山里去找王老师,惹得冯叔家族的人很是恼火,尤其是那位冯老师,说他吃里扒外胳膊肘子往外拐。冯大爷又没有儿女,一个侄子也不是太近,那些人想欺负他也非常容易。因此铠伊和宋清明一直担心冯大爷的日子会不好过。
冯大爷笑了笑,说:“我横竖就一个人,他们还能怎么着我呢?大不了不让我干了,可这村里他还暂时找不到合适的,我能干就干,不干还有二亩薄田,一个人也够吃了。再说了,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着,怕我把他们做的那些事说出去。”
铠伊不明白冯大爷说的那些事是什么事,左不过也就是一些把柄吧。铠伊想起之前一个小区需要看大门的人,心想可以帮冯大爷联系一下此类的工作,就问:“冯大爷,你想跟我们去城里吗?我们给你找一份工作,看看大门什么的,管吃住。”
宋清明听了铠伊的话,猛地转脸去看铠伊,神情有些不解,眉头也拧紧了起来。
冯大爷听了铠伊的话,把手里的烟袋在旁边的桌子角上磕打了几下,说:“我都这把年纪了,都说叶落归根,都马上要落的叶子了,还哪里去呢,故土难离,我在这山里待习惯了,离不开喽。”
宋清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大爷在家也挺好,以后我经常给大爷您寄点零花钱来,你老也不要苛刻了自己。去城里吧,也好也不好,这山里的空气好,对人的身体也好,好多有钱人患了病,都找这么一个山清水秀、负离子爆棚的地方来疗养,何况大爷就天天守着这么个好地方。城里,空气质量太差,汽车尾气,工厂,整天灰蒙蒙的,空气从来就没怎么清新过。一到冬天,好家伙,看看医院那些人,都是咳嗽的,患肺癌的可真多。”
铠伊越听宋清明的话越不对劲,心想他是不是怕冯大爷去城里。
“我去过城里,确实像你说的这样,空气不如山里好,我去的那个地方,离矿山挺近,满大街都是灰,附近的人喝水都成问题。”冯大爷的话让两个人都有些意外,他竟然也曾走出大山在城里待过。
“这附近以后大概也不会好了,不是说这里也要开矿了?那些人没少干坏事,听说他们把西边的山都快给挖塌方了,埋了好多民房。当初,王老师的那个女子,就是他们给绑来的,关在山后,我给她指过路,可惜,根本跑不出去。”冯大爷重新把烟袋锅装满烟叶,划亮火柴,凑在上面点燃。
“那些人?”铠伊听了冯大爷的话,有些意外,问:“冯大爷,你是说那些拐卖的人在这山里挖矿么?”
“这件事说起来话长,那冯大牙是我的一个堂侄,这个货能折腾,经常在外面跑,后来跑到矿山那边做活,我就是那个时候出去的,他说人家招做饭的,就向领头的介绍了我。那个时候,他就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后来嫌矿上累,就和他的四叔去了城里,不知道做啥的,反正不是干啥好事。
他那四叔是我们冯家四房那边的,打他爷爷那辈就出去了,好些年不来往了,听说跟城里的大老板打工,在矿山就遇上了,在城里也给他找了工作,他也就不回来了。再后来,他忽然回来了,带来三个女子,说混发达了,山外面的女人多的很,拿些彩礼就能娶上个媳妇。山里人娶不上媳妇的多,看到那三个女人好多人都想着娶回家,可是没那么多钱哪。冯远魁也不同意,不让村里人给彩礼钱,说这是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可这冯大牙他转手就卖到了别的村上。
那三个女子出手后,他就正式开始往这山里边带女子,彩礼也要的越来越多,这山里人看到人家都娶媳妇抱孙子,眼馋的很,这冯大牙再带来女子,很快就被人抢着娶回家了。我听村里柱子说,他带来的女子,都是骗来的,好像和他城里的那四叔也有关系。最后一次带回来人,就是王老师的那个女子,很可怜啊,人家跪着求他,说母亲在医院抢救,让他放了她,没用啊。那伙人的心跟石头做的差不多,不但不听,还把人给锁起来饿着。一个夜里,那女子跑了,都跑到后垭口了,又给找回来,腿都打瘸了。
冯远魁估计也是可怜那女子,再一个也想给他那个瘸儿子娶房媳妇,就凑钱把那女子从冯大牙手里要去了。可是那女子还是想走啊,人家想回家啊,唉!”
冯大爷叹口气,烟袋锅里的烟叶燃起的烟雾弥漫,呛得他咳嗽起来。
“老冯也是,这样做昧心啊,人家男人后来找来了,远魁就把人给转移了,藏进了山里,一藏就是好几年哪。王老师在村里教这里的娃们学知识,比本土的老师都尽心尽力啊,刮风下雨还有家远的娃娃,王老师都是亲自去接送,就是孩子自家的父母也做不到。山里的孩子不金贵,做父母就那么着当猫狗的养着。后来,不是有人还找借口打了王老师一顿,其实那些话都是造谣,就是想把人家赶走。
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我想告诉王老师,我又怕他根本就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他一个人也带不走他的女人,闹不好他自己还会有危险。幸亏啊,后来有你们,这俩苦命的人才算见面了,也逃出生天了。”
铠伊这才明白,原来冯大爷一直知道这些事,甚至比冯叔知道的不少。冯大牙已经死了,他的那个城里的叔又是谁呢?如果找到他,是不是就能找出这个团伙的其他成员,甚至,他那个叔是不是就是幕后主使呢?当年把小雨绑架到山里来的那些人如果能找到,那么这群人贩子是不是就能抓捕归案,还有冯叔的那些钱,是不是也可以找回来一些?
带着一肚子的想法,铠伊就问:“冯大爷,听冯叔说,当初来山里的,除了冯大牙,还有另外的人,那些人你认识么?能记得那些人的模样么?听没听冯大牙说过那些人从哪里来的?也是城里来的吗?”
冯大爷摇摇头,仰脸想了想说:“不认识,没听冯大牙说过,听口音好像不是这边的人,模样吗,我记不清了,记得有一个豁子嘴。”
豁子嘴,难道就是那个兔唇,自己在镇上遇到的那个?
铠伊心里急速跳了起来,她和宋清明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同一个人。
“冯大爷,那个豁嘴是不是个秃头?”宋清明问道。
“好像不是吧,不是。”冯大爷想了想,肯定地说。
“头发是可以剃光的。”铠伊觉得宋清明问的问题有些蠢。
“咋,你们认识?”冯大爷停下吧嗒那个老烟袋,问两个人。
“我们在镇上的汽车站坐车的时候,遇到过一伙坏人,里面就有一个豁嘴。”宋清明说道。
“哦,这样,也说不准,反正那些人之前经常来山里,也说不好就在这附近。”冯大爷说道。
铠伊脑袋里浮现出那个豁嘴秃头有些阴狠的眼神,心里又有了那种感觉,说不出是紧张还是恐惧。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楚地记住一个人的面孔过,可是自从和那位豁嘴的两次对视之后,就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张脸,那个眼神。
两个人无意间在冯大爷那里得到了这些信息,心里有点激动,准备在回到县城的时候,去把这些情况告诉负责这个案子的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