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伊当天就回了馨苑,说好的去德馨斋去吃好吃的也泡了汤。铠伊没有胃口,也没有心情。江春平看着铠伊虚弱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坚持,打电话让厨房准备些好消化又营养的食物,做好了等铠伊回去吃。
从医院回馨苑要路过一条佑安大街,彼时天气已经慢慢变凉,路两边的树木染了一层浅浅的黄色,不久后,会变成火红的色彩,如同曾经的北山一样。
铠伊靠着车窗,眼睛在两旁的树木上扫过,片刻之后就有些晕眩起来,但是她仍然不愿挪开眼睛。她喜欢这样的季节和色彩,这些景色经常会让她想起校园里的那片树林,秋天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颜色。那时候,自己和秦天月经常去溜达一圈,坐在周围铺满落叶的长凳上,叽叽喳喳地聊上半天。
如今,自己生病,秦天月和宋清明都没有音信,有些伤感的铠伊轻轻地叹了口气。江春平一直在旁边握着铠伊的手,听到铠伊叹气,就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说:“小孩子家家的,还唉声叹气的,怎么了?是不是还头晕?”
“没有,”铠伊把脑袋舒服地贴靠在江春平的怀里,闭上眼睛让自己发晕的脑袋休息一下,“我只是想起了秦天月,想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唉,你们这些小孩子,动不动就一袭行囊背井离乡,出去闯荡一下也是好的,但是苦头也少不了。”江春平说道,“要不要我派人去找找?找人可是我的长项了,哪怕隐居世外的高人。”说着,还戏谑地拍了拍铠伊的后背。
铠伊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忍不住也笑着回道:“我们这都是小打小闹,再远也不过在神州大地上转悠,哪里像您,直接飞去地球的另一面了。”
“这丫头,好一点就伶牙俐齿的,我那时候是没有办法了,在国内已经是走投无路,为了活命,只能是去了异国他乡。你们这不一样,遭受一点挫折,就扔下大好的日子不过,跑到什么地方藏起来受罪去了。甚至连大好的前程都不要了。”江春平另有所指地说道。
铠伊知道他是在揭自己的短,撒娇加耍赖地在江春平的怀里拱了拱,说:“秦天月才不会是去受罪,说不定在什么地方过着滋润着呢。”
“但愿吧,看着她也不像某些人那么傻。”江春平说着笑起来。
两个人说笑着,车子就驶进了馨苑,却看到江春平的手下正等在楼下。看到江春平来了,就迎接过来,把手里的一个袋子交给了小李。一边对江春平说道:“董事长,这是办理好的手续。”
回到楼上,小李把袋子打开,铠伊才知道那是办理的出国的手续。暗想江春平大概要和自己去领证了,心里一时有些紧张,虽然铠伊很想和江春平拥有属于两个人的一纸证明,但是又不得不想办法拒绝和他领证。铠伊曾想过许多的理由,但又一一推翻,她怕江春平生气,或者误会自己不愿跟他领证。
江春平看到那些手续显得很高兴,一边吩咐摆饭,一边招呼铠伊过去。
铠伊心里隐约知道他要提什么事情,有些忐忑地走了过去。果然,江春平有些兴奋地对铠伊说:“伊伊,你准备好了吗?明天好不好,明天我们去领证。很简单的,用不了多大会儿。”他把铠伊的手握在自己宽阔的大手里,不停地捂着,好像要把铠伊有些发凉的手指捂热一样。
“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咱们改天不行吗?”铠伊看了看旁边端饭的人,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自己不想和他领证的事情。
“是吗?”江春平伸手摸了摸铠伊的额头,关切地问:“现在还是难受?”
“嗯,有点。”铠伊只好继续撒谎道。
“我摸着额头不热了,你看啊,伊伊,咱们的行程定在这个周末,所以咱们要尽快去领证,牵扯我的身份还是美国人,一些手续办理起来要麻烦一些,咱们要在出国前把这些事情都办妥。明天你只需要去签个字,其他的我已经安排好了,只需要你到现场露个面就行。”江春平有些着急起来,带着一种哄孩子的口气对铠伊说道。
铠伊心里一阵难过,她看着江春平望着自己的眼神,很想对他直说两个人不能领证的原因,但是,又怕江春平产生误会。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去国外,领证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免得搞的那么紧张。”铠伊小心地对江春平说道。
笑容在江春平的脸上慢慢凝固,愣了片刻,他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问铠伊:“为什么你一直都在推辞领结婚证的事情,是因为他吗?”
“谁?”铠伊一时没反应过来。
“今天在医院遇到的那个男人。”江春平等摆饭的人下去,问道。
“你这样想吗?”铠伊感到吃惊。
“那我该怎么想呢?也是,我比他老,不如他有才华,不如他会打扮会哄女孩子。而且,你们之间毕竟有个孩子,我呢?除了有几个臭钱,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甚至这把年纪了想娶一个人都不能。”江春平的口气是克制的,但是压制的火气好像一个高温下的煤气罐,随时都要爆炸。
“不是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只是还没想好,没准备好而已。”铠伊听到江春平这样说,也发急起来,但是一着急就越发的语无伦次。
“看看吧,这种借口虽然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是却没办法让人反驳,这么久了,你还没有想好?你不是爱我么?我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想正大光明的结合很难吗?”江春平盯着铠伊问道,眼睛里满是不解。
“我爱你,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但是,我不想领证。我相信,没有那一纸证明,丝毫不会妨碍我们在一起。”铠伊抓住江春平的手,想竭力地安慰江春平。
“我不信!就是因为我没有信心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所以我才决定我们一定要领证。”江春平语气坚决地说道。
“我保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即使你抛弃我,我也会赖着你,行么?”铠伊开始撒娇,想用这样的小招数平复江春平的怒气。
“我没办法相信,因为我自卑,我不自信,在你面前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怕,我整天患得患失,我是受够了,才无论如何才要和你领证的。我昨天还在想,难道真的就这么简单,我真的要娶到你了?我甚至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今天,果然,梦醒了!”江春平有些绝望地说道,一边把自己的手从铠伊的手里挣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想多了。”铠伊有些着急地说道。
“是啊,我想多了,这世上的事情果然如你干妈所说,钱是最没用的东西,得不到的,钱再多也没有用。伊伊,我因为你,是想放弃了所有的,可是,你让我太失望了!”江春平满眼的失望和悲凉,他摇着头对铠伊说道。
“你怎么能这样想?难道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眼里的我就是这样的不值得信任。”铠伊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不是不信任你,我是信不过我自己,我跟你说了,我是个自卑的人,我的自信已经完全被你打败了。还有你的那位前男友,我今天看到你们在一起,自信就碎成了渣了,我才发现,我真是什么都没有。”江春平说着,把身体仰在沙发的靠背上,眼睛望着天花板,丝毫不顾已经在哭泣的铠伊。
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但是江春平和铠伊谁也没有去理会,他们已经顾不上其他,沉浸各自的悲哀的情绪中。
江春平没有陪铠伊吃饭,而是起身走出了餐厅。隔了片刻,小李快步走进来,是帮江春平取走外套。他带着疑惑不解看了一眼铠伊,表情写满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
铠伊没有说话,她走到窗前往下看,正好看到江春平坐进车子里,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抬头向楼上看,伸出手朝站在窗口目送他的铠伊招手。小李拿着外套跑过去,坐进了前排,开车的是另一位司机。车子从馨苑驶出,绝尘而去。
眼泪模糊了视线,铠伊依然站在窗口,任凭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一滴滴落在衣襟,落在阳台的边缘那盆绿植上。
护士看江春平走了,桌上的早餐没动,意识到两人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中那个叫妍的朝小枫使了个眼色,走到桌前把江春平的那份没动的早餐撤了下去,只留下铠伊的,静静地摆放在那里,直到失去温度。
不知道过了多久,晨风冲窗缝中灌了进来,吹拂着铠伊腮边的鬓发。泪痕已被风吹的干涸,她仍然一动不动,东方没有太阳的影子,只有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青黑色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