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捉着她的手,憨笑道:“咱们虽说占了先机,抢了先手,可这一路上危机重重,我若战死了……”
妙玉慌忙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往下说,娇躯因为惊恐轻轻颤抖着。
一旁,郭玉茹低着头,怯生生道:“我出本金五百两,二十个护卫好手,妙玉姐放心,路上我会护着他的!”
鼓足勇气把话说完了,一个窈窕有劲的靓影忙不迭的跑了,那张清秀俏脸早已红透。八壹中文網
二十天后,风尘仆仆的购粮队伍从湖广回转。
当夜,和胜魁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汗流浃背的脚夫将一袋袋稻米清点入库,忙了整晚。此前湖广稻米大丰收,和胜魁以低价购进新米十万斤,引来街坊四邻议论纷纷,和胜魁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扬州坐拥漕运之便,又不缺粮,每天都有海量的稻米途径扬州,走漕运供应北方。湖广熟,天下足可不是一句空话,陈粮还没吃完新粮又到了,如今扬州的粮价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陈粮的价格更低。
在湖广丰收的冲击下,各家粮商都忙着出货,低价甩卖去年的陈粮,偏偏和胜魁还在大宗吃进,真是叫人看不懂了。
深夜,热火朝天的库房外。
郭槐提着马鞭走进来,看着堆积如山的稻米,抽搐道:“乖乖,掌柜的,这是孤注一掷了么!”
李青阳迎上来,拱手笑道:“郭兄瞧好吧,事情办妥了么。”
郭槐抓着后脑勺,忐忑道:“办妥了,不就是新米换陈米么,几家大粮商都答应了,两斤陈米换一斤新米,行么?”
李青阳嘿嘿一笑,有恃无恐道:“那可不行,一斤新米,我要三斤陈米,糙米粗粮我要十五斤!”
郭槐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了,都快哭出来了:“真的要用新米换陈米么,我总觉得这事不靠谱呐!”
李青阳豪气的大手一挥:“换!”
两天后,街上塞满了各种粮车,扬州粮商险些把和胜魁的门槛踩平了,大门内外人头攒动,蔚为壮观。郭槐站在院子里哭丧着脸,看着一袋袋陈米搬进了和胜魁,一袋袋新米搬走了,这里头还有他的一千两本钱呐。
“郭县尉,告辞!”
“我祝掌柜的财运亨通,一本万利,哈哈!”
几个粮商心满意足的寒暄着,头也不回的溜了,生怕和胜魁反悔不换了。
外头窃笑声四起:“这怕不是傻子么!”
“哈哈,我正发愁库房里陈米积压,无法周转,和胜魁仗义呀,别人瞌睡他送枕头。”
粮商们的窃笑声中,李掌柜领人站在大门外,逢人就打躬作揖,仿佛遇到天大的喜事了。
“劳驾,劳驾各位送进去!”
“哎呀,李老兄,你铺子里还有多的陈米么,我包圆了!”
扬子津父老,街坊四邻看着笑容可掬的李掌柜,都在叹气。可怜呐,李掌柜多半是被倭寇打坏脑子了,如今神智不太清醒。大家伙有香喷喷的新米吃,米价又低,这堆积如山的陈米可怎么办呐。
不出三天,和胜魁里的陈米,粗粮堆成了山,十万斤粮食变戏法一般,竟然变成了四十多万斤。大半个扬州的陈米,竟然被和胜魁收购一空,连糙米粗粮也换了十万斤,这可不是给人吃的,这是给马匹牲口吃的。
入夜,天色阴沉。
吕长海急吼吼的奔走着:“墩子,这里加几个墩子!”
“草席,多放几张草席盖住了!”
李青阳油然自得在院子里闲逛,郭槐却失魂落魄,梦呓一般:“完了,完了,悔不该误交损友,多年积蓄全完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拿这笔钱给桃红赎身呐!”
一旁,郭玉茹大发娇嗔:“哥,你够了!”
只有李青阳仍气定神闲,油然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呀!”
十月的扬州,秋高气爽。
扬州兵备道衙门外贴出了一纸榜文,轰动四方。为解前线粮草之困,朝廷特许在江南各府开中纳贤。粮商可从扬州运粮去福建,浙江抗倭前线,每五百斤粮食可换取盐引二百斤,望扬州商贾广而告之。
一纸开中榜文在扬州引发了骚动,商户们看着公文眼睛都赤红了。五百斤稻米换二百斤盐引,这个价码也太黑心了,然而那毕竟是盐引呀,再怎么黑心也可以接受。有了盐引就是合法的盐商,做了盐商,那就是一条金光大道。
榜文下,闻讯赶来的粮商们心情焦灼,咬牙切齿的嘀咕着,却迟迟没人去揭榜文。
“损失太大了,我还得合计一下。”
“是呀,这也太黑了!”
窃窃私语声中,一个颀长的人影挤了进来,笑容满面:“劳驾,劳驾!”
“借过,借过,让一让!”
李青阳面带微笑挤开人群,众目睽睽下站到榜文底下,整了整衣衫,伸手一揭,就把墨迹未干的榜文抄在手里了。一片哗然,粮商们看着面带笑意,人畜无害的年轻人,一瞬间瞠目结舌。
“和胜魁!”
“这小子,嘿,气死我也!”
粮商们很快醒悟了,拿新米换盐引太吃亏了,然而朝廷开中,也没说非要新米不可呀,陈米不是照样吃么,拿陈米换盐引也行啊。然而大家伙库房里全是新米,陈米都到哪去了,都在和胜魁里呀。
衙门外咒骂声四起:“嘿,兔崽子,好算计啊!”
“气死我也,咱们被这兔崽子算计了啊!”
上首,李青阳却仍笑吟吟道:“抱歉,抱歉,多有得罪!”
衙门口官兵却不管喧嚣,低吼道:“揭榜文的,随我来。”
李青阳嘿嘿一笑,攥紧榜文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进了兵备道衙门,外头喧闹声渐渐远去。
行至官厅,瞧见几位官员迎了出来,李青阳忙道:“参见诸位大人!”
一个儒雅俊朗的年轻官员,和气道:“不必多礼,本官张居正,兵部任职,奉旨督办粮草,你叫什么?”
李青阳一抬头,憨笑道:“草民李青阳,登州人。”
时年二十三岁的张居正,看着二十二岁的李青阳,夸赞道:“不错,看着就是个老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