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大军在侧,张居正心中多少踏实了些,侦骑四出,步卒沿道路两侧展开。为了掩人耳目,运粮队还是天没亮就出发的。
杭州府东侧,官道上。
李青阳看着煞有其事的排兵布阵,有些意外,这位张大人竟然还是知兵的,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读圣贤书,做道德文章的进士,可没几个懂得带兵打仗。
一路平安无事过了绍兴府,再往前,就是几百里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
此时,已经是九月初,道路泥泞,阴雨天气仍十分频繁。
九月初三,闷雷阵阵,大雨倾盆。
天公不作美,李青阳,张居正两人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沿海多雨,道路十分泥泞难走。傍晚时,运粮队被迫强征了一处大农庄,停下来扎营过夜,将粮车停在农庄里躲雨。阴雨绵绵,雨下的久了竟有些寒意,人心中的寒意更重。
农家宅院里生起了炉灶,火头兵煮好了白饭,菜品就只有腌肉鱼干。
张居正实难下咽,担忧的看着外头阴森森的天空,低喝道:“联络绍兴府,宁波卫的轻骑,派出去了么。”
一个军官慌忙道:“回大人的话,都派出去了。”
张居正心中稍安,叮嘱道:“诸位今晚辛苦些,下去吧。”
一个千户,几个百户应了一声,在张居正指挥下,两千杭州兵龟缩成一团,牢牢护住停放粮车的庄子。除了两千杭州兵在庄外布防,还有李青阳领着一队登州兵,郭玉茹领着二十多个漕帮好手,负责贴身保护张居正。
李青阳盘坐在地,此时,正在拿肉干喂着四条太仓猎犬。
这四条猎犬是他花费重金,从一个商人手中购得,可不便宜,通常是江南商贾送来做贺礼的名贵犬种。商宦之家用来看家护院,也可用于警戒,侦察,也算是一种极有价值的军事资源。
深夜,沙沙的雨声中,大家伙在农舍土坯房里铺上些干草,和衣而卧。
战兵则抱着刀靠墙坐着,闭目养神,对别人来说是难熬的长夜,对登州精兵来说却是家常便饭,死一般寂静。夜深人静,猎犬突然竖起耳朵,李青阳同时睁开眼睛,心叫果然来了,四条猎犬纷纷竖起耳朵,朝着帐外龇牙咧嘴。
戚继美等人同时起身,抓起手边的刀盾,默默的披甲,备战。青阳往茅草底下一摸,摸出黑洞洞的鸟铳,火光一闪,便点着了长长的火绳,随意往腰上一缠。走到一旁轻轻咳嗽一声,惊醒了还在熟睡中的张居正。
张居正被惊醒,不悦道:“何事。”
李青阳低声道:“大人,倭寇来了。”
张居正大吃一惊翻身坐起,看着淡然从容的青阳,一面骇然,此时外面隐隐传来压抑的痛叫声。张居正脸色又是一变,一个他的随从想要去点蜡烛,却被青阳喝住了,就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
很快,一队登州精兵用两面铁盾堵住房门,守住窗户,尽显游刃有余的精兵气象。
借着火绳微弱的闪光,李青阳从墙边提起一套棉甲,请张居正穿上,大明制式的棉甲只要不是偷工减料,防护能力还是极强的。张居正一个文弱书生,虽紧张的直打哆嗦,却很快振奋起来。
棉甲的分量也不轻,往身上一套,他身体猛的一沉却精神大振,仿佛找到了征战杀伐的荣光。李青阳还不放心,又多给他加了一块护胸的铁板,张居正原本就有些高瘦的身体,便有些头重脚轻了。
此时外面是诡异的安静,死一般寂静,连从未见过战阵的张居正,也本能的觉察到了其中的反常。太静了,静到令人毛骨悚然,只有几条猎犬在龇牙咧嘴,对着紧闭的柴门发出呜呜的低声咆哮。
张居正打个寒噤,耳语道:“外头,可是有足足两千兵。”
李青阳眼睛眯了起来,看着漆黑的院子,明亮的眼睛似乎看穿了重重迷雾。
看着几条猎犬,低语道:“猎狗的耳朵,远胜于人,外头的士卒被摸哨了。”
张居正正欲说话,外面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倭寇来了!”
“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雨夜,很快,惨叫声,惊恐的大叫声,箭矢破空升,嘈杂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其中还夹杂着几声沉闷的铳响。
“快跑呀!”
“跑呀,倭寇来啦!”
没过半刻钟,外面就听不到喊杀声,就只有杭州兵疯狂乱叫的恐惧喊声。
疯狂的喊叫声中,张居正耳边响起镇静的说话声:“大人,炸营了。”
张居正这一惊非同小可,无措道:“怎会如此,倭寇来了多少人,倭寇在哪,我等该如何是好?”
可怜张大人自幼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哪见过这样恐怖的夜袭战,竟慌张起来。
李青阳有些无奈,只得低喝:“大人,营啸了!”
张居正被他当头棒喝,清醒了,脸色很快变的铁青,外面奔走哭喊声震天,两千杭州兵已溃不成军。
张居正毕竟是非凡人物,镇定下来,咬牙切齿道:“今日,张某与诸位并肩杀敌,虽死无憾!”
李青阳由衷赞道:“大人好胆色。”
初次上阵,这样快就镇定了,读书人里少有这样的胆色,一声应诺,紧闭的柴门突然被撞的粉碎,几个黑色影子挥舞着大刀,嘶吼着撞了进来。
李青阳同时爆喝:“射!”
从几扇窗户,盾牌后乱箭齐发,角度极为刁钻,专挑刺客难以防范的面门,大腿射去,几个黑衣刺客嚎叫着扑倒。李青阳独自占了一扇窗,单膝跪地,只将黑洞洞的铳管伸了出去,却未击发。
正在微微侧身观察着,黑影又出现在墙头,几支冷箭激射而至。
叮叮当当,冷箭射在盾牌上,溅射起一串绚烂的火星。
砰,铳响,人倒,院墙上一个黑影嚎叫着栽了下去。
李青阳领着一队登州兵,守住正面,用弓箭火铳射杀着冲进来的黑影。郭玉茹则领着二十几个漕帮好手,把守后院,都是精通技击的江湖好汉,三十多条精壮的汉子稳守三尺之地,保护着停放粮车的这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