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北镇抚司。
喧闹的官厅中十分吵闹,锦衣卫才办了个大案子,上上下下都在兴头上,谈论着将夏党连根拔起的畅快。李青阳规规矩矩站在下首,上头,坐着个方面孔的中年武将,穿一身威武不凡的蟒袍,便是嘉靖朝显赫一时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柄。
喧闹中,陆柄端着一碗热茶,沉声道:“夏党一干人等,都给我盯紧了,亲朋好友,同窗同年一个也不要放过!”
官厅中立刻肃静了,响起参差不齐的叫嚷声:“大人放心,这些奸党一个也跑不了。”
“我等遵命!”
陆柄一整官袍便长身而起,威严道:“散了吧。”
一干锦衣卫官员纷纷施礼,作鸟兽散,党争之祸还远远没有结束,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到株连,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暗无天日的诏狱中。陆柄大咧咧挽起袖子,瞧着下首盯着脚尖,沉默不语的李青阳,嘴角突然咧开了,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
“你就是李青阳?”
被点到名字,李青阳躬身道:“标下李青阳,参见指挥使大人。”
不料陆柄突然发作,怒喝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外头扑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力士,一拥而上,将李青阳反剪胳膊按到在地,呵斥咒骂声四起。
李青阳露出些许痛苦表情,却默不作声,也不做无谓的挣扎。
陆柄看着他双膝跪地,却依旧笔挺的腰杆,大感有趣:“李青阳,你为何不喊冤,不反抗?”
李青阳奋力抬起头,从容道:“我问心无愧,为何喊冤?”
陆柄见他不肯低头,眼中凶光一闪,喝骂道:“混账东西,你居心叵测接近裕王殿下,是何居心,你真当本官是聋子,瞎子不成。叉出去,打杀了!”
呼喝声中,李青阳无奈被架了起来,面露苦色却咧嘴笑了:“大人不要戏弄标下了,下官知错了。”
左右,几个北镇副司官员对看几眼,难掩眼中的惊讶之色。
就连陆柄也是一呆,讶然道:“这倒奇了,寻常人进了这北镇副司,都是战战兢兢,你就不怕死?”
李青阳咧嘴一笑,竟十分洒脱:“大人容禀,下官在登州,扬州死过两回了。”
陆柄又是一呆,一甩蟒袍长袖竟哈哈大笑起来:“好家伙,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胆色,松开他!”
北镇副司官厅中响起一片轻笑声,同知,佥事,千户们笑着看过来,指挥使大人似是对这个新晋锦衣百户,有些赏识。
陆柄哈哈一笑倒有些豪迈:“起来吧,皇爷果然法眼无差,确是个人才。”
“陛下圣明!”
“皇上自然是圣明的!”
一阵恭维声中,李青阳起身拍拍腿上的灰,施了个礼,心知他通过了陆柄的考验,这道鬼门关还真是有些吓人呢。
方才陆柄,对他起码有三分杀意,却被他无形之中化解了。
通过了考验待遇立刻就不同了,陆柄伸手捉了过来,竟有些期待道:“你和倭寇见过仗,说说,倭寇真有那样凶悍么。”
这官厅里都是武人,被勾起兴致竟围成一团,人人脸色都有些亢奋。
李青阳又是一声苦笑,只得当了一回说书先生,也不愿意有一字隐瞒,将倭寇的虚实底细娓娓道来,很快官厅里便鸦雀无声,只剩下他抑扬顿挫的说话声。他口才好,说起故事来井井有条,这一说可就从早晨说到晌午了。
陆柄端坐上首,手中捧着热茶,听的倒是津津有味,还不时打断逼问一些细节。
李青阳心中凛然,晓得这是第二道鬼门关,依着这位指挥使大人的性子,倘若他有半个字的不尽不实,今日就要人头落地。然而他光明磊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荡荡的架势,却让陆柄脸上渐渐露出欣赏的笑意。
“倭寇图谋琉球之心,昭然若揭,不可不防。”
“大人明鉴,倭寇比咱大明的兵勇,胜在敢战,敢死,却不擅战阵军伍。要胜倭寇,当以精锐之兵,摆堂堂之阵,战而胜之!”
啪啪啪,北镇抚司官厅中响起清脆的掌声。
陆柄四方脸上终露出笑意,赞赏道:“不错,都是实话,算你过关。”
“来人,上家法!”
陆柄将杯子往桌上一搁,长身而起,一翻脸呵斥了一声,外头便有力士操着一根发黑的水火棍,走了进来。
“李青阳,吃了家法,你就是咱锦衣亲军的人了。”
李青阳心中发苦,一咬牙,一撩军服下摆趴在地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接踵而来。硬吃了三记水火棍,剧痛让他额头冒汗,大颗的热汗顺着脸颊落地,却面不改色,引来一阵轰然叫好声。
“好,是条汉子!”
李青阳爬起来,将下摆一撩遮住血淋淋的腿,竟若无其事。
上首陆柄眼中精光一闪,哈哈笑道:“三关已过,打今天起你就是锦衣亲军的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喝茶!”
接过一盏热茶,一饮而尽,李青阳心中一宽,忍着后腿上火辣辣的疼,对这民间传言的虎狼之地,北镇抚司却多了几分好感。这入门三关可不容易过,能进此门,多是响当当的汉子,也未必全是酒囊饭袋。
陆柄再一振衣衫,脸色又变,威严道:“李青阳,接圣谕!”
呼啦,官厅中跪倒一片,上首传来陆柄威严的声音:“圣上口谕,命你在锦衣亲军中挑选精兵百人,习练火器,钦此!”
“标下接旨,谢皇上恩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声中,陆柄面露峥嵘之色,威严道:“李青阳,好好练兵,锦衣亲军上下将官,大汉将军,锦衣缇骑任你挑选,一个月后陛下要亲自过目。”
“不要给咱锦衣亲军丢脸,懂么!”
李青阳心中又是一宽,赶忙道:“标下必不负大人厚望!”
众同僚的轻笑声中,李青阳心中也不胜欢喜,时至今日,他终于凭借一己之力逆天改命,有些了纵横捭阖的资本了。
晚间,张府。
“疼,疼杀我也!”
李青阳趴在床榻上,惨叫连连,后腿上一片鲜血淋漓。
一个大夫擦着额头热汗,慌忙不跌的道:“忍一忍,老朽祖传的跌打伤药,专治棍棒殴伤,极具神效。”
一旁,张居正早笑的捧腹:“忍着点,陆柄此人眼高于顶,你能得到他的赏识,也真是异数,这身血衣你可要收好了,光宗耀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