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营骑队抢了个头彩,五军营,神机营数千之众蜂拥而出,又操演战阵杀伐。数千士卒杀气腾腾冲了出去,排成一线,手持各类火铳轮番射击。校场上弥漫的硝烟里,密集的铳声将欢呼声,喝彩声都盖了过去。
李青阳瞧着神机营士卒手中老旧不堪的火门枪,大皱眉头,这也能叫火铳么。
他熟读史书,精通兵法,心里明镜一般透亮,先用骑兵冲击,再将步卒火器压上,这套战法在大明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了。当年大明开国时,就是凭借这套战法赶走了鞑虏,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大明京营还是这套一成不变的战法,早落伍了。
非但战法一成不变,火器射程,威力更是孱弱,军中仍装备着大量落后的火门枪。
杂乱的铳声中陆柄凑了过来,低声问道;“这三大营如何,可堪一战?”
李青阳面色有些古怪,却仍坦然道:“形同儿戏。”
两人耳语之时,那边京营的操演悄然落幕,粗制滥造的火门枪不耐久战,热的发烫,装填变的十分困难,杂乱的铳声很快变的稀稀落落。三大营,数千士卒草草结束了操演,呼喝着整队退场,只留下弥漫的硝烟消散在空气中,终于轮到锦衣新军出操了。
陆柄微一点头,勉励道:“好男儿扬名立万,当在今日!”
李青阳剑眉一挑,沉稳道:“定不负大人厚爱!”
他捶胸施了一记军礼,英武的身姿一挺,腰间戚刀如长虹贯日,锵的拔了出来,顿时引来了万众瞩目。
万众瞩目下,新军队列前响起一声嘶吼:“出!”
队列未动,凄厉尖锐的哨声先响了起来,有节奏的哨声中,前排士卒扛着蓝幽幽的火铳,迈开脚步,之后是第二排,第三排……三排新军士卒并列而行,组成看上去很单薄的横队,却又散发着非同寻常的魅力。
行进间百人竟如一人,整齐划一,处处都透露着军阵的威武严肃。一时间校场内外,远近人等都有些错愕,不闻震天的欢呼声,便只有嘈杂的窃窃私语声,大明官员何曾见识过如此严肃整齐的战阵。
嘈杂的议论声中,领兵前行的十位小旗官,腰杆一挺,突然拔出雪亮的战刀。
“进,进,进!”
声嘶力竭的呼喝声中,三排队列行至校场正中,立定站住了。
凉风习习,一尊尊肤色黝黑的怒目金刚,尽显出不动如山的精兵气象。
此时,连嘈杂的议论声也消失了,大明君臣,番邦使节都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这队前所未有的锦衣亲军。
鸦雀无声,却又响起一声嘶吼:“验铳!”
哗啦啦,那一尊尊威严的怒目金刚终于动了,纷纷从肩上取下黑洞洞,蓝汪汪的新式鸟铳,查验火门,清理引药池。
“装药!”
万众瞩目下,寂静的校场上,便只剩下李青阳有些沙哑的嘶吼声,声若洪钟大吕,响彻云霄。三排横队,秩序井然,士卒上身微倾,按照操练过千百次的程序,一丝不苟。从褡裢里取出弹丸含在嘴中,压在舌下,从药壶中倒出火药,先装引药,再装发射药,最后填入铳子用通条压实。
有条不紊,每一步都严格按照火器操典,须臾间便完成装填。
“铳阵,成!”
哗啦啦,前排横队齐刷刷上前一步,平端火铳抵在肩上,可见威势不凡。
此时,有人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好!”
这一嗓子变打破了御苑中的沉寂,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轰然响起,万胜,万胜,万胜的叫嚷声真如山呼海啸一般。这三排横队,火铳轮射却并非西洋人的独创,早在百年前大明建国之初,西平侯沐英征云南,便是以火铳三排轮射战法,将末代云南梁王打的溃不成军,投了滇池。
这样犀利的火器战法,与西洋人的齐射战法不谋而合。
此时铳阵已成,李青阳却迟迟未下令开火,对数十步外那些孤零零的草靶子,视而不见。众人正错愕时,校场外突兀的响起狗叫声,一些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竭力拉扯着,将百条疯狂乱吠的恶犬,牵进校场。大群恶犬红着眼,疯狂犬吠,壮硕的身体立了起来,似乎是要择人而噬。
一片哗然,满朝文武都晓得李青阳要做什么了,这胆大包天的锦衣百户,竟然是要用恶犬取代草靶,演一出实打实的喋血紫禁城。哗然声四起,正在擦汗的京营将领们齐齐一呆,振腕叹息者有之,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手呐。打草靶有什么意思,打活物才能彰显咱大明的赫赫兵威呀!
震天的吵嚷声中,有人大嚷:“这粗鄙军汉好大的狗胆,今日是陛下寿诞,怎么能见血呐!”
震天的咒骂声中,李青阳朝着高处的天子仪仗,一跪到地,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心中却有六七分把握。当今天子算是一位昏君么,这倒未必,若是昏君又如何能将满朝文武,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时节,朱家的江山已经有风雨飘摇之势,和江山社稷比起来,寿诞上见点血又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咒骂声中,突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混账,血污乃不祥之物,臣请陛下治此人大不敬之罪!”
英国公,李青阳心中默念着,脖颈处有了些寒意,却不后悔,不赌一赌,他又如何尽情展示西洋火器的恐怖犀利。不如此,他又如何惊醒满朝文武,告诉他们,这盛世大明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明黄色的天子仪仗高高在上,散发着肃穆威严的光辉,又十分压抑。那种压抑非寻常人所能忍受,大颗的热汗顺着额头滴落,溅起尘埃,青阳脑海中竟浮现出娇妻妙玉的如花俏脸,虽匍匐跪地心中却洋溢着温暖甜蜜。
一咬后槽牙,青阳便竭力嘶吼道:“圣天子在上,锦衣百户李青阳请旨,以恶犬百条操演新式战法!”
这一嗓子吼出去,声震四野,整个世界都似乎安静了。
半晌,御辇中才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