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们的窃笑声中，衙役本能的接在手里，身子僵硬汗毛都炸了。他心里害怕又被人取笑，那真真是又冷又热，冷汗热汗全下来了，窘迫的无地自容。
城上，李青阳脚踩着一排沙包，往东边看，东边是青山绿水大好的河山。
城内，郭玉茹领着一班漕帮好汉，指挥着本地民壮，费力的将一箱箱炮弹，火药沿马道推上城墙。此时，城外青山绿水之间敌踪隐现。民壮们纷纷直起腰，打个寒噤，瞧着大队倭寇骑着马，摇晃着从山里出来，耀武扬威出现在桥上。
“来了！”
李青阳看着远处成纵队行军的倭寇马队，精神大振，倭寇的马队很快从山里出来，纵队展开，呼啸而来，目标是尚未走远的逃难队伍，逃难车队是往北边去的，尚未走远，相隔大约三四十里。
城上民壮的惊呼，咒骂声中，眼整整瞧着矮小的倭寇骑着马，将马匹打的飞快，竟然将坚城弃而不攻，成群结队的打东边绕城而过，杀气腾腾奔逃难队伍去了。三十四里，在马匹高速行进的状态下，转瞬即逝，一场惨剧便要上演了。
落日余晖照耀在城墙上，将高大威武的城墙影子拉的很长。
城墙上的民壮，衙役们亲眼目睹惨剧的上演，成群结队的倭寇骑着高头大马，打东边绕城而过，只用了大半个时辰便追进了逃难的人群。纵马踩踏，县城北边的官道上陷入一片腥风血雨。
密集的马蹄声中，城上的人们从头凉到脚。受惊的马匹在四散奔逃，大车翻到，视线中蚂蚁大小的人群在四散奔逃，被倭寇的马队围剿践踏，隔着老远竟似仍能听见呼天抢地的惨叫声，女子无助的哭号尖叫声，沿管道缓慢行进的车队，人流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在旷野农田间跑的到处都是。
人，马车，弱质女流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的牲畜。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从上虞县城出逃的数千百姓，暴露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沦为鱼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人群哭嚎着涌向水田，村落试图寻一处藏身之所，却注定是垂死挣扎。城墙上乡兵民壮眼睁睁瞧着倭寇逞威，鸦雀无声，直至夜幕降临，大地笼罩在无边的阴暗里，那惨剧仍在上演。
衙役使劲揉着眼睛，盯着西北方的乱兵，直到眼睛都酸痛了。
此时他手脚冰凉，腿软脚软，竟如同深陷冰天雪地。
呼啦，城墙上火把亮了起来，形容白昼。衙役本能的挡住眼睛，一双眼睛早已酸涩不堪，却瞧见了不远处的戚继美正斜靠在大炮上，用一快白布擦拭着雪亮的战刀。衙役吞了口唾沫，他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四周围的民壮都寒了胆，默不作声却很卖力气，一趟一趟将弹药箱子往城墙上搬。
凄迷夜色下，西北方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惨绝人寰。
“军爷，咱守的住么。”
衙役凑过来小声道，竟不敢再往西北边看，便如同那无边夜色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令人畏惧。戚继美没吭声，而是瞧着城外迤逦而行的火把，估算着距离，得意忘形的倭寇进到大炮射程内了。得益于在登州卫驻守多年的经历，戚继美是懂得摆弄大炮的，海防要塞，许多登州兵都懂得开炮，还很纯熟。
“八里！”
“六里！”
几个登州老兵竟战前赌斗起来，夜里辨认方向，距离也是个技术活，全靠眼力经验去判断。
“六里。”
那衙役也凑趣道，话音方落，耳边已响起戚继美的嘶吼声：“两炮试射！”
一阵忙乱，几个衙役在登州老兵指挥下，手忙脚乱摆弄着沉重的大炮。大家伙卯足了力气将大炮撬起来，合力将三轮炮车推上炮垒。戚继美便迫不及待的举起火钳，照着炮门怼了上去。
轰，惊天动地，整个城墙摇晃了起来，衙役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耳边轰鸣，眼冒金星，便如同喝醉酒一般瘫坐在地。俺亲娘哟，他一个县衙衙役，哪里见过大炮发射时的威势，那真真是地动山摇，呼啸声起，一发发炮弹低空掠过，呼啸着砸在旷野间。
三轮炮车缓缓坐了回来，一个登州老兵眼尖，沙哑着嗓子吼道：“低了，抬高点，再装药！”
哧啦，灼热的炮身沾上了冷水，瞬间升腾起白雾，隆隆炮声提振了军心，这也是李青阳有意为之。这两门炮年代太久，锈迹斑斑，放起来也就是听个响，能提振一下萎靡的军心士气，两军相争打的就是个士气。
天蒙蒙亮，日出东方，被倭寇肆虐了一夜的城外。登州老兵们谈笑风生，对着城外指指点点。衙役乡兵们早信服了，这些老卒只在天亮前小憩片刻，竟一个个的生龙活虎。衙役一步高，一步低的返家，一头倒在榻上全身便像是散了架，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瞧着妻女惶恐煞白的脸色，竟又咬牙爬了起来。
“老爷，这城守的住么。”
衙役一时语塞，突然响起戚继美那张年轻英武的脸，便柔声道：“能守住，你多预备些热食，饼子，我要上城。”
衙役娘子早六神无主，虽心中忐忑却还是生了火，将家中半缸米面做成饼子热食，折腾了整个早晨。
日上三竿，东城门。
衙役提着一篮子热饼白粥，咸菜肉干上了城墙，一队老卒便围拢过来。戚继美等人也不客气，抓起热乎乎的饼子吭哧吭哧嚼进肚里，赞了几句，这衙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晓得咱们大家伙都饿坏了，戚继美呼噜呼噜喝着白粥，上下打量着他。
衙役正手足无措时，戚继美却含糊道：“这位哥哥，想学操炮么？”
衙役一呆，赶紧慌忙不迭的点头：“想呀！”
如今这情势江南乱了，他才晓得一个道理，战乱离他并不遥远，今天之前他还浑浑噩噩的活着。这一夜可是将他惊醒了，赳赳男儿，大明子民那久违的血性迸发了出来，心头竟火烧火燎的。
戚继美瞧着他面孔涨红，心中轻笑，又诓骗了一个入伙的，此人身强力壮，品性又好，咱军中又多了个兄弟同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