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碎雪中，一座座坟茔皆被染白。
简陋的石棚门前，千凰稍微踮起脚尖，痴情地捧着王冲的脸，再也抑制不住奔腾的泪水。
蓬头垢面、青头紫脸的王冲和憨厚笨重的大壮，则是一头雾水。
少顷，王冲尴尬地退后一步，道：“姑娘贵姓？”
“你不记得我了？”千凰轻轻地擦去脸上泪痕，委屈地说道：“我是千凰啊。”
“呃。”王冲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道：“当然记得，两年前你还借我十两金子呢，是不是打算还我了？”
“看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灵魂在仙界被打散了，能重新聚集起来轮回转世已很难得。”说着千凰眼中掠过一抹虚弱神情，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到在地。
“你怎么了？”王冲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我现在太虚弱了，灵能几乎枯竭，灵体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千凰气息不稳地说道：“我要进入你的体内，沉睡一会。”
王冲有点摸不着头脑，便扭头看着旁边的大壮：“她说什么？”
大壮嗡嗡地说道：“她要睡你。”
王冲瞬间尴尬起来，先打量千凰一眼，然后略微拘谨地说道：“千姑娘真是直率的女子，但在下饿了好几天了，能否让在下吃点东西，等在下有了力气，咱们再商讨这事？”
“不管轮回多少次你都没有变，还是一副放浪不羁的样子。”千凰刚把泪痕擦去，露出一抹憔悴的笑容。而后，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神情突然掠过惊色，道：“你的丹田怎么了？”
“这个说来话长。”王冲刻意回避了她的问题。
“先管不了那么多。”千凰也没有追究，抓起王冲的右臂，对准他的手腕就咬了起来，同时含糊地说道：“我先到你的手臂里沉睡一会。”
“喂，喂，啊！”
王冲立即惊惶地阻止，但手腕处还是传来了一阵剧烈痛疼。
随后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
王冲和大壮只听“嘭”地一声，千凰的身影就幻化成一团淡红的烟雾，然后源源不断地涌入王冲右腕上的咬痕内。
不过一息时间，所有的烟雾就消失了。
惊魂未定的王冲抱着右臂，看了看手腕上血淋淋的咬痕，又看了看同样一脸懵圈的大壮，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大壮才开口问道：“先是变成大鸟，然后又化成一团雾气，她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钻到少城主的手臂里？”
“她就是刚才的大鸟？”王冲神色紧张地嘀咕道：“只有两种可能，她要么是特殊的战灵，要么就是急于寻求肉身的阴魂。”
“可是，战灵不都是一团灵能火焰吗，怎么会变成少女模样呢？”
在世人的认知中：战灵就是一团颜色不同的灵能火焰，只能寄居在丹田内，不能依附在人体的其他部分。况且，战灵附体是一件惊天大事，但凡有谁得到战灵青睐，都会出现灵柱冲天的磅礴异象，而千凰附身后天地间却没有一点反应。
“这么说来，她是一个女鬼？”王冲不禁毛骨悚然，急忙冲着右手惊呼道：“姑娘，我已经够衰的了，求求你放过我吧？除了长相英俊之外，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随便夺一个肉身都比我强。”
他不懂任何驱魂的巫术，更舍不得直接将右臂砍掉，只能对着右手一遍遍的苦求，但不管他怎么对着右手呼喊，千凰都没有一点反应。
………………
翌日。
黎明时分，天色尚有点暗淡。不过雪已停了，世界一片蒙白。
简陋的石棚内，红彤彤的篝火灰烬仍飘逸着一缕缕青烟。大壮被一串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发现王冲正在坐在篝火边聚精会神地搓着一颗颗泥丸。
“少城主，你又要到石岗镇上卖假药啊？”大壮挣扎着爬了起来。
“饿得睡不着。”王冲双眼通红地说道，显然一夜没怎么睡。
“手臂有反应了没？”
“没有。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冲头也不抬地说道：“再不吃东西，我的身体还没有被她夺去就饿死了。”
“可是一帮乞丐不让你去镇上啊？”
“不让就不去了？”王冲抬起头，目光坚毅神态固执地说道：“我必须活下去！我的命是野牛城三十万将士忍辱负重换来的！王家的血海之仇，还等着我去报呢！我绝不能像野狗一样被饿死！”
大壮听罢，默默地掏出一个脏旧的小金锁，道：“少城主，我去吧。这些假药卖不出去的，我拿这个换点吃的回来。”
“这怎么行！”王冲立即阻止道。
大壮是王家厨子的儿子，只因返乡给母亲烧纸而躲过了一劫，但他爹却随着王家人一起被砍头了。这个小金锁是他爹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一直被他珍藏着。
“这些都不重要。”大壮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对，我们必须活下去！”
王冲感动地盯着大壮，这个憨厚的大家伙，已经是他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黑牛没说不让我去镇上。”大壮两条粗浓的眉毛微微一扬，举着小金锁笑道：“它应该能换不少吃的。少城主再睡一会吧，我很快就回来。”
“好吧。”王冲点了点头，叮嘱道：“早去早回，若遇见那群乞丐就躲开，千万别和他们起冲突。黑牛可不是什么乞丐，他真实身份是一名是准战灵武士，很可能是秦王的手下派他到这里来秘密监视我的。”
“嗯。”大壮郑重地点头应道。
大壮离开后，王冲又蜷缩在篝火边睡了一会。等他一觉醒来时，太阳已经冉冉升起了。
“遭了！”
迷迷糊糊的他意识到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便惊叫着爬了起来。石岗镇距离这里并不远，一个时辰能跑好几个来回，大壮到现在还没回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沉思片刻，王冲不再淡定，立即起身朝石岗镇奔去。
石岗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全镇只有一条老街相对繁华。
王冲刚跑到老街口，就听见一阵喧闹声，还看见一群人正在围观什么。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来了。”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道呼声，围观的众人纷纷扭头看向王冲，然后自觉地让开一条通道。
熠熠的朝阳光辉下，体魄雄壮的黑牛穿着一件牛皮袄子，坐到一家早餐棚子前，正津津有味地喝着豆腐花，面前的桌子上还插着一柄锋利的匕首。他身后五步远的地方，五六个乞丐正残忍地殴打着大壮。
脏雪融化的泥泞中，大壮像一头狼狈的狗熊，被打得浑身是血。
王冲不知大壮被殴打了多久，只能看见大壮身上至少被匕首插了十几道血痕。
眼下大壮的神情已经迷糊了，但仍死死地抱着双臂，仿佛抱着的东西比命还珍贵。
“终于来了。”黑牛喝了一口豆腐花，放下碗，拔起桌子上匕首，站起来走向大壮，道：“停手！”
五六个乞丐立即收手，气喘吁吁地说道：“他娘的，这头‘狗熊’皮真厚，打了一早上都没断气。”
“老子都快累死了。”
“牛爷捅了他十几刀，又被我们打了近一个时辰，他怎么还能喘气呢？”
“啐！一身肥膘，很抗揍，匕首都插不透要害部位！”
黑牛半蹲到大壮身边，看到神情迷糊的大壮，神情冷漠地命令道：“把手松开。”
浑身污血的大壮，紧紧地抱着双臂，只是吃力的呼吸着，没有松开的意思。
“噗！噗！噗！”
只见黑牛抬起匕首，直接在大壮的手臂上，残忍地连戳三下。大壮的身体旋即抽搐几下，双臂抱得也没有那么紧了。
随后黑牛将手强行插到大壮怀里，掏出两个沾染血迹的肉包子，其上还冒着淡淡的热气。
“呵！”黑牛站起来，冷笑一下，抬手将肉包子丢给十步开外的王冲，道：“吃吧，这是你仆人用命换的。”
王冲低头看着落入泥泞中的包子，牙齿紧咬得几乎崩碎，双拳亦紧握得咯咯作响。
“少，少城主，快跑。”大壮睁大肿的像馒头一样的眼，虚弱地看着王冲，道：“跑，跑啊……”
“畜生，我要杀了你！”王冲歇斯底里地狂叫一声，便血着双眼像一头凶残的饿狼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黑牛。
黑牛则不紧不慢地扭了一下脖子，等着他冲过来。
不过一息时间，王冲就像亡命徒一样冲到黑牛面前，愤怒地挥拳击向黑牛的胸膛，黑牛第一反应就是抬臂抵挡。
孰料这一击只是佯攻，王冲脚步一拧转到黑牛左侧，然后挥起拳头，迅雷不及掩耳地击打在黑牛左脸上。
“嗵！”
黑牛被打得措手不及，不由向右踉跄两步。惊怒的同时，他预测王冲会向他的颈后发起攻击，就提前向身后挥动匕首。
但王冲脚步又是一拧，硬生生转回到黑牛面前，然后挥起怒拳，重重地轰向他胸膛。
“嗵！”
仿佛一拳打在铁板上，黑牛用骠悍的胸膛，硬生生挡住了这一拳。王冲心头不禁一惊，若是他丹田没毁，这一拳早打黑牛的胸口打爆了。
“嘿嘿，就这两下？”黑牛猛然抓住王冲手腕，残忍地笑了一下，接着便抬起脚，狠狠地踢向王冲腹部。
“嗵！”
饱受饥寒折磨的王冲，被一脚踢飞十多米远，重重地落到满是泥泞的街道上。
“你真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连最忠诚的仆人都保护不了，只能像野狗一样活着，真可悲啊！”黑牛睨视着他，残忍地虐笑道：“我要是你，就干脆找棵树吊死算了。”
“畜生！”王冲捂着腹部强忍的剧痛，极怒地从泥泞中爬了起来，再次挥起拳头朝黑牛冲去。
可是，怒火已烧昏了他的头脑，令他的攻击破绽百出。他刚冲到黑牛面前，便被一记凶悍的直拳击中了胸膛。
“嗵！”
随着一道拳鸣声响起，王冲再次狼狈地飞了出去。
传言准战灵武者的拳威能打死一头野牛！王冲遭此重击后，倒地大吐一口鲜血，吓得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
但他挣扎一会后，仍死咬着牙关，踉跄地从站了起来，愈加凶狠地盯着黑牛，从染血的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