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匆忙来报信说王爷出事，苏九歌心中一急，鞋都没穿好便往外走。
在听雪苑门口遇到血淋淋趴在木板上，被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的顾庭轩。
要不是那张脸，光看身体苏九歌几乎不敢认。
平常惯穿的月白锦袍已经彻底染成红色，从后背到臀部全是血，衣衫破烂与伤口粘黏在一起。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落，双眼紧闭显然已经陷入昏迷。
管家一边招呼杂役将人抬进院子，一边向苏九歌解释：“王妃，王爷昏迷前特意嘱咐要来您的院中，您看……”
“把人抬到我房间吧。”
说罢忙吩咐六儿准备热水、剪刀、纱布、烈酒等物，大夫还没来，目前来看，只有她暂代处理伤口。
众人退出去后，暗卫统领苍龙现身，向苏九歌解释今早发生的事。
玄武还守在翠雪墓前，青雀另有任务，自打中秋夜离开至今未露面，顾庭轩身边的许多事交由苍龙代为打理。
他向苏九歌拱手道：“回王妃，王爷受伤乃是因为皇上降罪，受了鞭笞。”
苏九歌一面给顾庭轩处理伤口，一面听苍龙简单描述事情的经过。
昨日因为翠雪之事，顾庭轩告假未上早朝，是以今日才知皇上因铁矿及兵器一事勃然大怒。
虽然此事有疑点，可是几乎所有证据都指向顾庭轩。
王管事畏罪自杀以及从他那里搜来的手谕，铁矿无故增加工时开采的矿石量却未见增加。
作为天齐铁矿的直接负责人，顾庭轩责无旁贷。
更何况还有小昆山上那些不翼而飞的兵器，虽然知情的丞相、大理寺卿及沐王都未向皇上禀报此事。
可是身为一国之主，又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他？
还有因铁矿坍塌导致伤亡的工人及家眷等着朝廷给说法，无论事实真相如何，这件事都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为平息众怒，皇上当即下令重重鞭笞煜王五十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行刑。
一向护短的丞相此次并未出面替女婿说情，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皇上不处置煜王，只怕幕后之人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受到严惩，令那人放松警惕，才有可能露出马脚。
今日谁替煜王说情，便是不安好心，想趁机落井下石。
偌大的金銮殿上无人出声，除了太子。
见大内侍卫已经拿来鞭子准备行刑，太子分外焦急，脸色仓惶地跪倒在地：“求父皇开恩哪！”
“三弟想必是一时糊涂，念其初犯，望父皇开恩，这五十鞭下去，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啊——”
“况且此事也不是三弟一人之过，他平日公务繁忙，总不能时时盯着下面的人。”
他说得极为诚恳，看似是在求情，实则是给煜王定了罪。
顺便还暗中影射煜王因过于繁忙所以疏于管理，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目前所有证据指向煜王，只能说明他的嫌疑最大，并不能坐实罪名，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此事有疑点，有待查证。
即便煜王真想做点什么也不会蠢到留下手谕那么明显的证据。
太子此举表面上看是兄弟情深，暗地里却想要分走煜王手中的权力，丞相不咸不淡地瞥一眼他，心中轻嗤。
皇上本就在气头上，个中利害他当然清楚，一面心疼儿子，一面又不得不下令严惩以息事宁人。
现下见太子出面求情心中怒火更盛，“你的意思是初犯便可饶恕？”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心疼三弟。”
皇家最淡薄的便是兄弟情义，太子表现得如此情深义重，倒也叫人无法生厌。
皇上沉吟片刻道：“从即日起，铁矿一事交由沐王和丞相共同打理。”
“另外，兵部尚书降职为兵部侍郎，众爱卿心中若有合适的人选，可向朕举荐。”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文武百官心中各有盘算，面上却高呼“陛下英明”。
最惊诧的人除了太子便是沐王，太子本以为煜王被罚，铁矿一事皇上会交由他打理。
没想到皇上宁愿交给没有任何经验的沐王也不愿让他做，心中愈加愤懑。
沐王每日早朝只想混混日子，不想接手任何政事，这下可好，一来便来了个超大号的烫手山芋。
心中那个郁闷啊，恨自己今日为何不告假，偏偏让父皇逮到了机会给他施压。
众人都以为铁矿一事是肥差，油水丰厚，办好了的确如此，办不好却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劳心劳力不说，最后可能还会落得个比三哥更惨的下场。
朝廷上下多少人盯着这份肥差，就有多少人惧怕这份肥差。
沐王便是那惧怕的人之一。
然而皇上并未给他拒绝的机会，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都无。
说完正事，接下来便是众目睽睽之下煜王被鞭笞。
他一声不吭地受了。
脚下丝毫不乱地走出金銮殿，一路走一路留下点点血迹。
直到走出殿门这才支撑不住险些摔倒，被身旁的丞相和沐王及时扶住。
他们二人坚持要送他回府，顾庭轩摇摇头道：“此事尚未了结，二位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说的更重要的事便是让他们去抚慰伤亡者家属，既然皇上已经降罪，只需将此事悉数推到他身上便可。
至于事实真相，那不是普通老百姓关心的事，他们早已拿到补偿款，如今事情有了交代便算完。
这也是皇上的想法，凡事以民为先。
他们二人将人送上王府的马车，顾庭轩勉强支撑到煜王府门口，见到孙管家吩咐一句“去听雪苑”便晕过去了。
苏九歌小心地剪开他后背的衣衫，然后用烈酒兑水稀释后喷洒在伤口上消毒。
即便是兑过水的酒沾到伤口上依旧火辣辣的疼，清晰可见顾庭轩的肉抖动几下，眉头紧锁。
天齐的鞭笞之刑用的可不是普通的鞭子，乃是用有倒刺的铁鞭沾盐水抽打。
别说五十鞭，一鞭下去便可皮开肉绽，若顾庭轩不是习武之人，此刻怕是早已一命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