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顾庭轩答。
苏九歌心底猛地一激灵，他知道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正在疑惑他如何得知的，就听顾庭轩又道：“我也不再是曾经那个少年，人总会变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苏九歌松了一口气。
“自你落水后性情大变，忘记了很多事，不过我倒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善良又护短，独立且恣意，重情重义，至于那些过往忘了便忘了吧。”
他认真凝视她的双眼，字字清晰道：“你只需记住一点，无论你怎么变，我对你的心始终如一。”
苏九歌心底触动不已，即使无意中接收了原主的一切，她仍旧是她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是真的。
“嘴这么甜，跟抹了蜜似的，是不是有所图？”
顾庭轩站起来向她伸出手，“当然，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便知。”
二人散步似的往内宫走去，不时遇见巡逻的侍卫和匆忙路过的宫人，见到他们迅速行礼后又小心避开。
很快，他们来到一座久无人居住的殿宇门前，朱红的雕花木门已开始落漆，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两侧的灯笼也已腐坏，变色的穗子萧索地垂着。
正中悬挂的牌匾上隐约可见“长乐宫”三个字。
苏九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疑惑道：“长乐宫？此处离御书房这么近，怎会如此破败不堪？”
“因为它的主人离开太久了。”顾庭轩说着指了指门上的锁，对苏九歌努努嘴。
“何必还要开锁，你用轻功带我跳墙不是更快么。”
顾庭轩点头，“有道理。”
于是搂着苏九歌的腰轻轻跃上墙头，落地时惊起一阵灰尘，两人忙捂住口鼻。
长乐宫不算大，虽已陈旧却仍能依稀看出曾经的盛景，院里有两株高大的玉兰树，借着月光可见白色的大花开得正盛，傲立枝头。
“母后最喜玉兰，这两棵树是她入宫那年亲手种下的，年纪比我还大，小时候我还爬过呢。”顾庭轩抬手抚过树干解释道。
苏九歌道：“听起来母后是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你一定很想她。”
“没错，母后喜欢侍弄花草，还会调制香料，性子特别温柔，记忆中她总是笑眯眯的，从未发过脾气，待下人们亦很宽厚。”
他们携手踏入主殿，顾庭轩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烛台上未燃尽的蜡烛，不算很亮，却足以让人看清里头的摆设。
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洇入，打在镂空的屏风上，整个屋内散发着陈旧熏香、灰尘和书本发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昏暗的光线中似乎有飞尘在浮动。
令人心中涌起难以明述的感觉。
左边一整面墙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同样落满了灰尘，随意打开一本，书页已变成暗黄色。
苏九歌道：“母后应当喜欢安静吧，难怪会选这么偏僻的地方作为寝殿，单看里头的摆设哪里像皇后的住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学院的学子寝房。”
“母后寝殿的藏书比父皇的御书房还多，记得她每日有半日都在饮茶读书，父皇来时两人便一块儿读，旁人或许觉得无聊，但他们可以这样安静待上一整日都不觉得腻。”
说着顾庭轩领她来到一个书案前，“这书案是父皇依照母后静坐的高度专门命人定制的，坐久了亦不觉得脖颈疲乏。”
“他们感情真好。”
“嗯，自她走后父皇便命人将长乐殿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踏入，只有他自己会在深夜偷偷来。殿内所有东西都保持着母后在时的样子，包括这么多藏书，甚至是一支小小的未燃尽的蜡烛。”
苏九歌有些心酸道：“太过思念一个人便会如此吧，忍不住想要留住关于她的一切。”
“是。”顾庭轩吹灭蜡烛，两人携手向外走，“父皇走时我很难过，但是一想到他与母后终于可以团聚，心里便没有那么痛了。”
“都说皇家无情，帝王面前勿言父子只有君臣，可是父皇做得很好，你们几个至少都感受过父爱，这就够了不是吗？”
说完苏九歌捏了捏顾庭轩的手，“你现在有我，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家。”
顾庭轩回握她，两人十指相扣，“还好有你。”
这是顾庭轩几个月以来最放松的一晚，一切尘埃落定，战争结束，新帝已能独当一面，蔓萝也找到了能托付终身之人，而他不负父皇所托。
因此他心底最柔软处彻底向苏九歌打开，将他的伤心难过、所思所想，还有多年来的思母之情，全都展示给她，想与她分享关于自己的一切。
出了长乐宫，隐约听到似乎有人在唱歌，高高低低的听不真切，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竟有几分骇人。
苏九歌歪着头听了片刻，只听到什么“哥哥”“妹子”之类的，声音凄婉悠长，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什么人在深夜唱歌，还这般凄凄切切？
“前面不远便是长幽殿，”顾庭轩道，“想来能在有闲情唱歌的便只有那人。”
苏九歌这才想起曾听顾庭轩提过废后白茵茵被幽禁在长幽殿，终身非死不得出，心中一动，想要去看看。
“当真要去？”
“去，必须去。”
“何必自找不痛快，见到她你未必就开心。”顾庭轩无奈敲了敲她脑门。
“但我会觉得解气，就算为了翠雪今日也要去看看她落魄的模样。”
那歌声未停，随着他们愈走愈近，渐渐听清了唱的内容。
“红绫被，白玉床，怀中抱着小郎君——”
“小郎君，俊俏俏，宽衣解带倍欢喜——”
“翘臀酥胸小金莲儿啊，哥哥妹妹慢慢耍啊——”
唱的竟是不堪入耳的淫词艳曲，顾庭轩忙抬手捂住苏九歌的耳朵，“不许听！”
苏九歌掰开他的手，“已经听完了，现在捂耳朵不过是掩耳盗铃。”
再说了，她在话本子上什么没见过。
长幽殿门口把守的侍卫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未免惊动他们，二人依旧跳墙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