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司武立于沙地中央,望着下方正操练的士兵,在黑夜中仍旧显得异常齐整,冷武器挥砍中带出撕裂空气般的气势,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然,一士兵却突而脱离队伍,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朗声道,“严将军,我等定不负所望,力伐奸吝朝廷,还百姓一个盛世太平!”
霎时,后方的士兵皆整齐划一的将长剑猛地插入沙地,齐吼道,“不负众望,盛世太平!”
严司武那凌厉的视线扫过黑夜中一个个坚毅的面孔,难得勾勒出一丝笑容,颇为欣慰道,“接下来的仗,为了所有对我们抱有希望的百姓们,我们绝不能失败,即便到最后一秒,也不能松懈,明白了吗?”
“明白!”回复他的依旧是气势如虹的叫喊。
操练完毕后,严司武唤来自己的一名心腹,那深邃的厉眸里第一次外露出忐忑的心绪,踌躇问道,“公主今晚吃的什么?”
心腹名为司澈,随他征战沙场不下五年,素日冰冷的脸上微露几分错愕,随后反应过来便蹙眉道,“公主今日的餐食由肖大将军所备,属下无从探知。”
严司武眼神瞬间黯淡,浑身弥漫着难以掩饰的失落,挥手让他司澈退下,负手而立,微抬头望向天上悬挂的一汪明月,好似那人白皙如玉的面庞。
一年未见了,她可还安好?
旋即眸光一沉,自嘲般的笑,有个那般顾她、爱她的男子守护,又怎会过的不好?
严司武那颗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动摇过的心,此刻却隐隐做作痛,想到今日李妙珠与肖奕间的温情耳语,越发觉得自己便是彻头彻尾的外人一个。
蓦然回首,恰可望见不远处篝火通明的军帐,举杯交错的欢声笑语不曾停歇,那是在为公主的到来而庆贺,更是激发了这些军士的斗志。
绰约的人影在帘布上浮动,分明那么多人影,他却能一眼捕捉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佳人芳影。
按理说,这样激动的时刻,他作为将军不能缺席,但他却无甚勇气踏出那寥寥数步,揭不了那半寸薄的帘布。
他惶恐,若入眼即见那令他心碎的一幕,他宁可不见!
篝火跳跃舞动至午夜,方才渐止,陆续走出一些嘧啶大醉的身影,严司武冷峻的墨眸如炬般扫过。
当看见军帐中仍留几个身影时,他顿感胸中如被巨石敲击般的闷痛,原本想要进帐内诉相思之苦的勇气瞬间消散一空,徒留唇畔苦笑不绝。
严司武朝相反方向走去,霎时便刮来一股刺鼻的酒味,定晴一望才发现,原来是几位属下跌坐在榕树底下,醉得人事不省。
他眉间拧起,蹙出道道眉峰,神色透出一分不耐烦,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他两步上前,便伸手一捞,轻易将其中一个士兵拽起来,动作凌厉狠绝,颇有几分发泄的意味,士兵蓦然被提起,不适的阵阵咳嗽,眼皮半掀,嚷着胡话:“谁……谁呀,哥几个高兴呢……”
严司武有身为将军的一股气劲,严谨不屈,当他看见自己亲手带起来的兵,居然会因为一点酒,而烂醉至此,全然没有军人的气魄。
如今大敌当前,须得步步为营,方能获赢,若以他们现在的精神状态去冲锋陷阵,只怕会输得贻笑大方。
思及此,他旋即拎着还在张牙舞爪的士兵,直接将他狠狠的推在树上,眸光冷厉:“清醒了没?”
士兵这才迷糊的瞪大眼,当看清来人,顿时吓得腿一软,惊恐万分,严司武冷漠的松开钳制的手,士兵顿时跌坐在地,平日齐整的盔甲以及头套,此刻歪斜难看,甚是狼狈。
“将……将军?”
士兵见到他那如阴霾密布的面庞,顿时吓得结巴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通知他们所有人,明日操练时间增一时辰,加大强度,务必让你们清楚今日犯下的错误,会在将来酿成怎样的恶果!”严司武眸光沉沉,并不理会士兵那哭丧的脸,气势森冷的转身离去。
严司武对属下的严厉是出了名的,这下正好撞到他心情郁闷的时机,因此这些士兵便遭殃了。
军帐内。
肖奕端坐主座,腿上却不合时宜的出现一个乱动的小人儿,正欢快的玩着他墨色绸缎般的发丝,小家伙玩得不亦乐乎。
下方李妙珠正盯着眼前的作战图及地形图冥思苦想,国土地势开阔,虽说己方优势略胜一筹,但如何能不损兵力且快而准的击破朝廷?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难题。
“阿奕,你看这般如何?我方无论兵将,素质皆比朝廷强上不少,但保不齐将对方惹急,会惹他生出鱼死网破之心,因此我们倒是可以利用如今涣散的局势,来一出招降!”
李妙珠眸光熠熠,看到肖奕那鼓励的神情,便接着道:“楚应承为人荒暴无诞,早已不得民心,即便如今有大臣依附衷心,皆因先皇那道“遗诏”,若我们打着‘顺应先皇召命’的旗号,鼓动人心,或许能不费一兵一卒,直取胜利。”
“妙计!”肖奕先是褒赞认同她的计策,随后提出不合理的地方:“不过施行起来难度颇高,帝王无道,民不聊生,认同先皇的大臣们应当有基本的认知,断不会与楚应承为伍,因此如今伏膝在他周身的不过是些阿谀怕死的小人罢了。”
李妙珠深以为然的点头,能将泱泱大国祸害至此,相信不只是有楚应承这个昏君,还有朝堂上助纣为虐的奸吝小人的功劳。
“既然如此,应当如何?”虽说她拥有许多旁人不懂的知识,却仍是一介女流,有关兵术上的事,她并未深入了解。
之所以能够提出此想法,也只因曾和严司武并肩斗那些三姑六婆,久而久之,自然能耳濡目染一些。
思及此,李妙珠仍有些失落,方才把酒言欢时,他并未前来,虽说她早已知晓他所爱之人并非她,却仍旧会克制不住的去想念。
当微抬眸时撞见肖奕那关怀的眸光,她微讪的抿唇笑了笑:“你刚才说什么?能重复一遍么?实在对不住,方才走神了。”
肖奕眸光缱绻,却在那小巧洁白的耳垂上倏尔定住,转而变得复杂起来,她衣着朴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耳垂上却佩戴一对突兀的如玉耳饰。
恰巧他认得这对耳饰,双凤朝天,金丝其间镶嵌了细密光彩流华的翠榴石,小巧精致却为她本身素净的气质添上一抹贵气,令她即使身着素衣也能拥有凌人之上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