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细细的雨丝打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睡梦中的冷月心无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小小的身体忍不住一抖,双眼豁然睁开,眸中冷光闪烁。
这世上只有她的爹娘和陆雪琪知道,连陆远和景秀都不知道,她不仅天生力大,鼻子也异于常人。
嗅觉极为敏锐,比成年的猎狗还要胜上几分,虽然拿自己和狗比有些不对,但确实是如此。
此刻,冷月心就闻道了从前院传来的淡淡血腥味,若是其它的味道,她在睡梦中绝对是闻不到的。
但是这种味道,当年她爹死时,她娘死时,就是这种该死的味道,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灵魂中。
窗外还下着雨,气味本就被雨水冲去了不少,她竟然还能闻到,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冷月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陆家伯父伯母的仇人找上门了,没办法,江湖寻仇在她心中刻下的痕迹太深了。
想到这,冷月心蓦地一惊,翻身下床,拿过一旁的长剑就要出去,可她看了看睡着的陆雪琪,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里,若是她被人伤到,那可怎么办?
“唉!”冷月心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放下长剑,轻手轻脚地将陆雪琪抱起,准备把她藏在衣柜里。
陆雪琪睡得本就不安稳,冷月心的动作虽轻,却还是惊动了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冷月心,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
冷月心顿了顿,继续朝衣柜走去,低声答道:“前院可能出事了,我闻到了血腥味,要去看看。”
“什么?”陆雪琪马上就精神了,对于小月的本事,四年的同吃同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真的?”
“嗯!”冷月心小脸严肃,用右脚的脚尖拨开衣柜的门,将陆雪琪塞了进去,“你在这里藏好,我不叫你,千万不要出来。”
陆雪琪面色一变,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我们一起去。”她不能让小月一个人去。
冷月心看着她,摇头道:“外边的情况不明,你不能去。”
陆雪琪只盯着她,不说话。
冷月心也看着她,不说话。
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压抑。
半晌,冷月心叹了口气,反手拉住陆雪琪的手,朝外走去,路过床榻时,顺手拿起了长剑。
冷月心知道这样不好,她应该把身旁的人打晕关到衣柜里,但是,一来,江湖仇杀不是画本子,藏在衣柜里能活下来的可能性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二来,她自小就无法拒绝身边这人的任何要求,任何!要求……
陆雪琪被她拉着走出了房间,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就知道,身前的人,不会拒绝她。
外边的雨并不大,风却有些大,冷月心的头发并未来得及梳理,被风一吹,乱舞不止,有些遮挡视线,但她现在真顾不得这些,顶着雨,朝陆远和景秀的房间走去。
距离并不远,只要走过一条小路,再向左一拐就能到,可冷月心走得却十分小心,出了屋子,那血腥味越来越重了。
陆家庄说是庄子,其实人数并不多,主人、仆从和护院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三十人。
这么重的血腥味,估计前院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足见来者的可怕。
冷月心一边走,一边松开了陆雪琪的手,然后拔剑出鞘,剑出鞘,寒光闪闪,她将剑鞘放到地上,重新拉住陆雪琪向前走。
陆雪琪的脸色比平时更冷了,她也闻到了血腥味,那么浓郁,让她心下止不住地发慌,还好,有小月在,她忍不住握紧了冷月心的手。
冷月心感觉到了,轻轻回握。其实,她也是怕的,当年的阴影,加上年纪小,怎能不怕?可是,她想让自小同吃同睡的小雪安心一些。
两道小小的身影就这么手拉着手,走在细细的雨中,走在这条好似不知尽头的小路上,互相给着对方温暖。
蓦地,一道寒芒乍现!
一把锋利的匕首自夜色中伸出,穿过薄薄的雨幕,从背后刺向了陆雪琪的后心,迅速、狠厉、夺人性命。
冷月心的瞳孔蓦地一缩,左手一甩,将陆雪琪甩到身前,顺势转身,剑尖上撩,刺向那匕首的主人。
黑暗中,似传来一声低低的惊疑,那人微微侧身,避过了冷月心的一剑,匕首转向,刺向了她的前心。
冷月心人虽小,却是聪明,她知道,自己虽然天赋异禀,但毕竟还小,力量必定不足,战斗经验就更不足了,要想取胜,必须行险一搏。
想到这,冷月心一咬牙,身体微侧三分,让那柄匕首自她的肋下划过,然后她手臂一用力,将匕首生生夹住,右手中的长剑横着一划。
那匕首的主人看到冷月心是个小女孩儿有些轻敌,这一击又太过突然,一时间他不知道是松开匕首,还是用力抽回匕首,只这么一个犹豫,竟是被冷月心一剑封了喉,尸体轰然倒地。
“呼呼!”冷月心一剑得手,双腿忍不住一软,生死之间的恐惧和第一次杀人的惊慌让她差点儿坐倒在地,好在陆雪琪从后面抱住了她。
“小月,你怎么样?”陆雪琪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心。
“呼呼!”冷月心靠在陆雪琪的怀里,大口地喘着气,浑身上下都在抖,双眼也有些放空,仿佛能看到对面人死前隐在雨夜中的眼睛,好似某种诅咒一般。
陆雪琪感觉到了,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冷月心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小月,没事了。”
“呼呼!”冷月心又深呼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心情,她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
她缓缓离开了陆雪琪的怀抱,将因为紧张过度,依旧夹着的匕首放到了左手的衣袖中,才道:“小雪,我们走吧,去看看伯父伯母那边。”
“好!”陆雪琪应了一声。
“你们不用去了!陆远和景秀已经死了!”忽地,一个冷漠的男子声音响在了黑夜之中。
陆雪琪的身体猛地一颤,正要开口。
冷月心却挡在了她的身前,向黑暗中抱拳道:“晚辈陆雪琪,不知前辈所言可是真的,又不知我的爹娘如何得罪了前辈?”
陆雪琪的眼睛蓦地瞪大了,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冷月心的意思,来人是冲着她们陆家来的。
如果她是冷月心,而不是陆雪琪,也许还有活路,想到这,她不禁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小月只比她大一岁,却处处护着她,护着她的执拗,护着她的少言,甚至是护着她的骄傲,这个人,真的不是她的亲姐姐吗?
“呵呵呵!”黑暗中传出了男子低低的笑声,“好一个姐妹情深,小丫头,你以为,我们来灭陆家,会不知道谁是陆雪琪吗?那也太笑话了。”
说话间,一个身形瘦长的黑衣男子缓步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前,还漂浮着一把弯刀。
“修行者!”冷月心瞳孔紧缩,忍不住脱口而出,她的身体在这一刻紧绷,微微下俯,手中长剑垂直只地,蓄势待发。
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却在这一刻,好似瓢泼大雨,将冷月心的心淋的冰凉冰凉的,修行者,她一个凡俗武者又如何能对付?
“呵呵呵,”那男子又笑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冷月心,笑道,“跟我走,加入我圣教,我可以饶你不死。”
冷月心的眸子沉了沉,开口道:“放过小雪,我跟你走。”
“小月。”陆雪琪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眼前这个男人行事鬼鬼祟祟,明显不是好人,若是小月跟他走了,哪还能有好下场?
冷月心握住了陆雪琪的手,在她手上写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有希望总比都死了要好。
那男子好似看到了冷月心的小动作,瞥了她的手一眼,却未说破,而是笑道:“陆家的血脉必须要死。”
冷月心的心忍不住一沉,刚要说:那就没办法了,陆雪琪却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对着那男子道:“我爹和我娘怎么样了?”
“呵呵,”那男子又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浮在身前的弯刀,冷笑道,“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陆雪琪的身子忍不住晃了晃,却还是咬牙站稳了,她开口,嗓音清冷如故,淡淡道:“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吧,放过小月,她与我陆家无关。”
“小雪!”冷月心轻唤了一声。
陆雪琪转身,对她微微一笑,好似黎明前最后的一丝月色,很美,很凄凉,她那冷清的嗓音中带上了一丝温柔:“小月,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冷月心呆住了,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陆雪琪的性子她很清楚,此刻,她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修行者的力量她知道一些,她做什么,也都是没用的。
突然,男子身前的弯刀化作一道黑光飞出,直射陆雪琪的后心,速度之快冷月心连看清都很困难。
冷月心瞳孔一缩,想也不想,伸手抓住陆雪琪的手臂,用力向旁边一甩,力道之大,竟是将陆雪琪甩飞了起来。
“噗”的一声,血光迸射,那弯刀从冷月心的右胸刺了进去,贯穿而过,自后背穿出,带起了一大片血花。
陆雪琪的身体尚未落地,却是瞪大了双眼,她看到,她最后的亲人,小月,右胸处的鲜血狂涌,口中也不停地流出血来。
可偏偏,她还笑着,看着她,那小小的,属于九岁大女娃的小脸上沾满了鲜血,好似,绽放在夜色下最美丽的花朵。
而绽放过后,就是凋零!
“不!”两行眼泪,从陆雪琪的眼角滑落,身体重重地摔落到了地上,淋雨、紧张、痛苦、绝望,加上这一摔,她只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陷入黑暗前,她好像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那人手中,好像拿着一把蓝色的长剑。
青云门,大竹峰,守静堂后堂。
苏茹拿着一块紫色的玉佩,怔怔出神,那玉佩正面刻着一个“苏”字,背面刻着几根竹子,正是冷月心的那块玉佩。
良久,她叹息了一声,好似下了某种决定,看向坐在身边的田不易,低声道:“不易,我要收徒了。”
矮胖的田不易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满,说道:“若是故人之后,我收就是,何必你亲自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