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二叔家的门开着,狗在院门前卧着。高子成过来了,一看见狗,怔了下。狗也看见了他,爬起来冲他叫着。高子成犹豫着向院前走来,他觉得狗可能已认识了他。狗见他过来,叫的狂了起来,并冲向了他。高子成连忙放下东西在面前挡住狗叫道:“狗,别咬,是我,不认识了?”
狗摇了下尾巴,不太凶了,但仍围着他大叫。“别叫了,别叫了,是我,不认识了,别叫了!”
“谁呀?”
院里传出了二婶的声音。“二婶儿,是我。”
高子成叫了下,并又冲狗叫道:“好了,别再叫了,听话!”
丁二婶急走出来了,看了下高子成忙去打狗:“死狗滚开,快滚开,叫什么呀,打死你!”
“嘿,几天不见它有点儿不认识我了!”
高子成笑了下。“死黑子不认人!哎,咬到你了吗?”
“没有。”
“没有就好,你这弄的啥,买这么东西干啥?”
老太太看了下高子成的东西忙叫道。高子成笑道:“二婶儿,进屋吧。““你这…”老太太和他进了屋。进屋后二婶又说:“子成,你这都弄的啥呀,咋弄这么多方便面呀?”
“二婶,二叔林柱他们呢?”
“他们都出去了,你…看鞋又弄湿了,我给你找双鞋去!”
高子成忙叫道“二婶,别找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得趟水,换鞋也没用的。”
他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咋回去呀,现在不能回去,山上水还大!”
“二婶儿,天也晴了,其实再住一两天也中,就是我那些药材,出来时已霉了不少,又这么多天了,天晴后气温又高,里边的药得赶快晒一下,不然就毁完了,所以我得快点儿回去!”
老太太点了下头:“药是不能毁了,那等明天不行呀,明天水会小一点儿的?”
“不能等了,晚一天就会多毁不少的,绕道走没事的。”
“好吧。”
她看了下方便面说,“对了,多买些吃的,可不能再毁自己了,该吃就吃,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是的。”
高子成笑了下又说,“二婶儿,雨下一个多月了,不少人家都没吃的了,天虽然晴了,但一两天还出不了山,这些天又给你们添了麻烦太多了,我顺便多买了几箱方便面,给你们每家一箱先吃着,等水小了,你们再出去打面。”
他去解绳子。丁二婶一听,急忙上前拉住他叫道:“哎,孩子,我们好说,咋能让你买东西呢,快别解了,你回去多吃几天!”
高子成轻轻抓住老太太的手笑道:“二婶儿,这是我一点儿心意,这次生病,多亏了你们了,水里来水里去的,我真过意不去,这几箱方便面我留一箱,你们一家一箱,先吃着,路好些时你们再出去打面。”
他又去解绳子。丁二婶又去拉他的手:“孩子,你别解了,我们那都应该的,你给了俺几家百十斤野猪肉,俺帮你个小忙算啥呀?快听话,你这都背回去吃,俺守着家会饿住了?”
“二婶儿,不能这样说,这次如不是你们,我命说不定没了,你们是救了我的命,救命之恩什么能换?你别说什么了,这些我非放下不可的!”
“不行不行,哪能让你浪费钱呢?你快去给退了,不让你花钱!”
“二婶儿,退什么呀,好几天没吃面食了,你们不吃得让小文吃,小孩子喜欢吃,我是给小文买的,你就别再这样了,我还有急事,得赶快回去晒药,快松手吧,别耽误我的事了?”
“这…孩子,我们真不能要?”
“嘿嘿,二婶儿,别说了,这不算啥的,以后我求你们的地方多了,好了,我得走了,这些都放这里吧,一会儿你给他们家拿过去。”
“啧,这孩子…”老太太只好松开了手。“没事的,这些天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解开了绳子。“孩子,你太见外了!”
“见外啥呀,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见外,我是都当成了一家人了!”
他把三箱放在了一边,又去袋子里取东西,取出奶粉说:“这里还有一袋奶粉,给小文喝吧。”
他放到了桌子上。“哎,你还买奶粉干啥,小文大了,不喝奶粉了?”
“没事儿,小孩儿喝点儿好,小文也不大,喝点儿长的快!”
他把自己的箱子装入了袋子中又道:“好了婶儿,我得走了,这几天我急坏了!”
“啧,好吧,路上小心点儿,别再滑倒了?”
回到山里时,高子成老远就望自己的菜地,见地里还有不少青色东西,又近些时,见地里没事,栽的东西已活了,他露出一点儿笑容,忙跑了过去。地里东西没再被野猪毁,他高兴地看了一会儿,忙向院里走去。丁湾,丁林柱正喂儿子吃面条儿。他边喂边笑道:“没想到高子成还可以,给钱咱不要,临走每家却送箱方便面,还给小文买袋奶粉,嘿,也不枉我为他风雨中跑了一天,那几跤也没白摔!”
玉秀说:“从这几次事来看,他这人什么都懂,也好像不太在意钱,可他对自己怎么那么抠呢?”
林柱笑道:“这就是会过日子的人,这样的人精明,他把光彩的一面放外边,自己暗中在省吃俭用!哎,就拿前几天说吧,他病好了点儿后,掏一百块钱给咱爹,咋爹没要,给我也不要,后来到咱大伯家,又想把钱给他,还说什么算帮丁姗丁超上学用,可还是没人要,他见没人要钱,就只好买了东西挨家送,他这多会办事儿呀?”
“这是精明呀,人家是实在!”
“你懂啥,实在人只会感激不尽,想不到用钱买东西的?”
父亲说:“现在哪有几个傻子呀,哪个人都精明。高子成这次多亏了咱了,咱帮他的,也顶他给的肉价值了,要不是咱,他小命真有可能扔咱这山里,咱也算救了他一命。”
老伴儿说:“咋不是呀?”
林柱笑着问儿子:“饱了吗?”
儿子点头笑道:“饱了。”
玉秀道:“饱了去院门外树底下凉快去吧?”
小文笑道着跑了出去。“哟,小文在这儿玩呀,吃饭了吗?“丁大伯笑着过来了。“吃了,方便面!”
“方便面呀?咦,好,好吃吗?”
“好吃!”
“好吃就中!走,上屋吧?”
他上前抱起了孙子。玉秀站起冲大伯笑道:“大伯,过来吃饭吧?”
“吃过了,今晌午也是煮方便面吧,小文还喜欢得还和我说呢?”
“是的。”
进屋放下孙子,丁大伯蹲下往门上一靠说:“高子成临走每家又买了箱方便面,这孩子真太实在了!”
林柱笑道:“我们也正说着他呢,他这人也不太实在,一点儿也不实在!”
“他这还不实在呀?”
“实在啥呀?他买东西说明他这人有心眼儿,精明!你想一下,咱帮了他,他不买东西,是怕咱笑话他不懂事!另外,买了东西后,也可以说他不欠咱太多人情了,也算报答咱了!嘿嘿,他这报答可真划算,几箱方便面换条命!”
老头笑道:“去你娘的腿吧,人家实心实意给你买点儿东西,你却这样说人家,那人家如果不实在,不会虚情假意地,说几句谢谢就行了?现在人家谢也说了,还要给钱,又买了东西,你却把人家说这样!”
林柱笑道:“你就看见人家那点东西了,却没看见我和玉秀,在水里泥里把他背回来,又跑着给他找医生!”
“你这孩子,就是因为你和玉秀把他弄回来,咱帮了他,他才实心实意地买东西谢咱呀?”
“是呀,他再不买点儿东西,他就狗屁不懂了,咱等于救了他的命!他一个外乡人,咱对他那么好,管吃管住,跑前跑后,又找医生,就差没替他出药费了!他买点东西表示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你呀,嘴是厉害,让你一说,人家什么都该了!林柱,人家是外来的,又生了重病,他有困难了,就他一个人,咱不帮他谁帮他?咱帮他就啥也不图,诚心帮他,不能要人家东西!”
“嘿嘿,咱不就是诚心帮他呀,又没向他要东西,俺娘一个劲不让他放下,他非要留下!”
丁二婶笑道:“是的,那孩子非让收下,真不要看样子还不行,没法我只好接住了,那孩子实在的很!”
丁大伯点了点头:“唉,是呀,是实在!可林柱还说人家不实在!”
林柱笑道:“好好,就算他实在!哎,大伯,问你个事儿,那头野猪如果是俺兄弟几个打死的,你肯定吃着心安理得是不是?嘿嘿嘿,吃人家点野猪肉,你一直过意不去了!”
母亲骂道:“你这孩子就会和你大伯胡说八道!”
大伯笑道:“是呀,吃你们的我要不心安理得,吃谁的还心安理得呀?”
林柱笑道:“今晌午吃人家的方便面,不心安理得了吧?”
“嘿嘿,今晌午没吃,泡的有豆子和麦,磨着吃的,晚上再煮方便面。”
玉秀忙说:“林柱,锅里还有吗?给咱大伯盛些去!”
林柱道:“哎呀,大伯你咋不早过来一会儿呢?还剩一碗我勉强吃完!玉秀,再给大伯煮一包去!”
母亲也道:“去给你大伯煮一碗去吧?”
“中!”
玉秀忙站了起来。大伯忙摆手叫道:“煮什么呀,别再忙活了,我已吃饱了,方便面我也吃过一回,也不好吃,就小孩儿和年轻人爱吃!”
林柱道:“还是叫玉秀给你煮一包吧,挺好吃的,你咋说不好吃呀?”
“不用煮了,我真不吃,不爱吃,不就面条呀,人家装一下,就成好东西了!”
玉秀说:“大伯,还是给你煮一碗吧,你尝尝,煮的再放点儿菜也挺好吃!”
“不吃不吃,别麻烦了!”
林柱笑道:“你不喜欢吃方便面,俺大娘肯定也舍不得吃,丁姗丁超又不在家,那一箱方便面都叫俺兰枝嫂子吃呀?”
“你嫂子也舍不得吃,叫留给两孩子吃,还有小文,有空就叫小文去吃吧,小孩子爱吃!”
玉秀笑道:“叫丁超他俩吃吧,小文也不断吃,林柱常给他买,再说这儿还多着呢!”
晚上,两口子在电扇下乘凉,儿子在一边玩。玉秀说:“就剩南河上边和西坡那块地的玉米了,少了一大块,不知会打几袋玉米,别让不够喂牛喂猪了?”
“没事儿,差不多够了。牛吃不多,都是放的,只那两头猪得不少玉米,不过两块地玉米还不错,能收个二十几袋玉米。”
“要能收二十袋玉米还差不多,够喂了,不过南河坡那块看表面是差不多,谁知道里边啥样,也没过去看看,不知里边野猪毁过没有?”
“毁不了,丁庆晚上放过好几次炮,还打伞在河边点火,野猪不敢过去!”
“真毁不了就好。”
林柱笑道:“哎,我想起了高子成的那几棵玉米,全被野猪拱吃了!”
“他在里边种东西很难成,就算他天天放炮也不中,他总不能真的天天买炮放吧,天天放炮得多少钱呀?炮挺贵的,就算他收几十斤玉米,卖了也不够买炮的钱!”
“是呀,不过放炮也不只为了东西,他还给自己壮胆,里边野兽多,天天炮响着,没东西敢过去。再说也不用天天放,几天放一次就行,那种小电光炮,一个也就几分钱,平均每天一个,一年也就十几块钱,不算啥的。”
“林柱,你说这高子成,他是个啥人呢,咋想着跑这么远采药呢,现在外边干什么不行呀?”
“谁知他到底是啥人呀?他说在外边打过工,打工没挣到钱,还差点被人给卖了,不想到处跑了,就想着找个可靠没风险的事做,就来刨药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
“谁知道他的话真假呀,听人说湖北的一批农民,在东边驻马店的砖窑干活儿,干了一年不但都得不到一分钱,还得好好干,不能偷跑,谁敢动窑上就打人,窑上雇的有打手,专门看管干活的人。直到后来走漏了风声,事情暴光了,湖北的人才回了家,至于给钱没有,也说不了,反正就给卖了一样!”
“高子成他在东北时不也那样呀?”
“他的情况还不如湖北的人,他是和他们外庄的几个人去的,外庄的人可能不少,人家一看事儿不对头,挨几顿打,死活要点儿路费走了,他是一个人,就不让他走,一下子困了他一年多,他若不是半夜偷跑,到现在也难回去!”
“他说他是讨饭回去的,可我总觉得不会,他挺聪明,又会几下子,去偷抢点儿钱,也不能回不去呀?”
“这也说不准了,也许他真偷东西或抢钱回去的。”
“他挺厉害,窑上会看住他了哇,他咋不早点偷跑呢?”
“你想的太简单了,东北人多厉害呀,打架不要命,个子还大,又在人家十八亩地头上,万一人家也有会几下子的人呢?好拳难敌四手,行吗?再说晚上人家又锁着门,他等了一年,有机会能跑就不错了!”
“真像劳改一样!”
“还不如劳改队呢?在劳改队,当兵的一般不打劳改犯,可砖窑上表现不好就挨打!”
“外边的人咋都这样呀?”
“你真信他的话了?”
“听着也像真有那回事儿似的。”
“那也不一定,他要是听说过那样的事,也拿来当他自己的说一下呢?”
“你也不信他的话呀?”
“嘿嘿,信不信无所谓,咱不能把他的话当真,他的事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咱只当有算了。唉,现在的人呀,熟人还不行呢,何况陌生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呀?嘿嘿,比如你吧,和我都有了孩子了,说不定心里还想着和谁好呢?”
“哎呀,你这个死林柱!”
玉秀狠狠的打了他一拳。“哎哟!”
林柱叫了下,揉着胳膊看儿子。儿子笑望着他们。林柱笑道:“嘿嘿,别打了,开个玩笑,小文看着呢?”
“小文看着你还胡说八道!小文,揍你爸!”
小文就笑着去打爸爸。林柱就“哎哟”“哎哟”大声叫着。采了七八天药后,高子成决定把霉变的药先卖点儿试试,他把通到丁湾的路,花了一天时间修一下后,第二天带些好药和一袋霉药出发了。里边一段路由于修了,倒还好走,过了丁湾,到了丁湾东边水潭后,就不好走了,没了路,潭口的路成了一条河,高子成看了一阵,觉得不行,水可能挺深,药袋子会湿水。他解开袋子先扛了一袋过去了。一一扛过后,又扛过了自行车,拴好药材后,从石窝中慢慢推着走了。过了小山岭,虽然外边的路好歹有人简单的修了一下,但仍难走,沟垫的不平,路面土被冲走,满是突出的卵石,就连外边的公路也更坑坑洼洼。高子成来到双河时,已近中午了。称过两袋子好药后他问:“有些霉变的药要吗?“老板看了他剩下的一袋药说:“霉变的药材一般不要,中药就怕霉变,一变质就没人要了!你这一袋子是霉的吧,我看一下!”
高子成边解袋口边说:“这些霉的不算太严重,你看一下吧。”
老板扒着袋口看了下笑道:“不行不行,这样的不能要了,虽看着霉得也不太很,可根子里,缝里都没法弄掉了,就是你回去自己弄,也不好弄,人家也打过电话了,闻到霉味的都不要!”
“噢,不行就算了。”
高子成系上了口袋。老板又笑道:“兄弟,实在对不起,今年雨水多,厂家就怕有坏药,收的都比往年严,不然我就要你这一点了,真抱歉了?”
“没啥,谢谢你,算下那两袋的钱吧。”
高子成也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