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也将她带到自己家，一个不到40平的小屋，半地下室的户型让房屋里有种阴暗潮湿的感觉。 “宋院长，您喝水。”
赵也在客厅唯一的小木桌上放上一个玻璃杯，宋星语看见桌上摆着很多手写的稿件，好像是她在写的小说。 萌萌她们这一辈的小孩电子产品不离手，写小说都是用电脑。但赵也买不起电脑，只能用纸笔写下来。 见宋星语没动那杯水，赵也慌忙解释道：“杯子我洗过了。”
宋星语怕她多想，明明不渴也喝了一大口水。 房间里传来一阵令人心惊的咳嗽声：“小也，是谁啊？有客人吗？”
赵也走到房间门口，对母亲解释：“妈，是我一个朋友。您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用出来。”
“抱歉。妈妈身体不好，不便起身。”
赵也的客气让宋星语更不好意思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我本来想解释这不是我本意，但不管我说什么，对你造成的伤害已经无法改变。我只想让你知道，这不是萌萌想要的。”
“我明白。我没有怪你们任何人。”
“可……”网上那些人说话有多难听，宋星语见识过，萌萌也见识过，现在轮到赵也。怎么可能没关系呢？每个经历这些的人，都会被扰乱理智，甚至摧毁心智。 “他们做的事和我当初做的没什么两样。无非就是扭曲，污蔑，造谣。我只要告诉自己，他们说的不是真的。也就没什么好介意了。”
也许因为家境的特殊，赵也十分早慧，身上有着超出常人的理智，就像把自己从身体里解离出来，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处境。 宋星语有百般安慰劝说的话在此时都显得多余，她只能咽回肚子里。 “那你为什么没去学校？”
“我想开了。我成绩本来也不好，在学校除了浪费时间浪费钱没有别的作用。我现在有新的目标，替萌萌写完她那些故事。”
赵也划动了几下手机给宋星语看。 宋星语在她手机上看见绿湖的账户页面，有个“作家日报”，上面会显示她每日的阅读量，打赏数和收入。光今天一天，她的收入就达到四千块。 “萌萌走后，我找她父母要来她的账号。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用萌萌的账号写新的故事，赚的钱都直接打到她父母账号，算是我对她的一点弥补吧。不过这些故事本来也就是她想的。说来还要多谢你，你的视频给这个账号带来热度。让我今天多赚了不少。”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些只是看热闹的人，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不读书，高中毕业文凭都拿不到，以后靠什么活下去？更别说弥补萌萌父母。”
赵也抬头突然看向宋星语，那目光将她口中那些未说完的大道理都堵了回去。“宋院长，你还不明白吗？我现在已经活不下去了……” 本来就一无所有，如今还被全世界当做过街老鼠。除了逃回这个家徒四壁的地方，她已无路可去。 宋星语回去路上心里闷闷的，赵也拒绝了她的帮助。她说萌萌死的那一刻，她就被判了死刑。她就像溺水的人，怎么挣扎对她而言都是痛苦。不如就此沉沦。 华麒那头直接吃了闭门羹。 徐健父母对于他们出尔反尔将儿子信息泄露出去的行为十分愤怒。在电话里对华麒破口大骂：“他就是个小孩子懂什么！何况我们都已经让他和戴萌萌去道歉了。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你们为了火良心被狗吃了吗？”
华麒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无论对方怎么骂，都点头哈腰赔着小心。他表示自己只是想见见徐健，看看有什么帮忙的？ 徐健父母却是避他如蛇蝎，好像他每句话都在算计什么。 “你不要再来找小健，我们已经给他办理转学。有什么话，你留着跟律师说。我一定要告死你们公司！”
华麒这头被徐健父母骂了，转头去找白雨珍理论。 白雨珍约他在公司楼下的高档餐厅吃饭，她耐着性子权衡利弊同他说了很多经商的道理。华麒一个字没听进去。 同样，华麒跟她说萌萌的临终心愿，说网暴的危害有多大，她也充耳不闻。 两母子鸡同鸭讲，各执一词。 白雨珍最后脱口而出：“当初就不该把你丢给你爷爷带，养得你这么小家子气！”
华麒猛地站起身，带倒身后的高靠背椅。砰的一声，在安静的餐厅里惊起不小的波澜。有眼力见的服务员赶紧跑来替他扶起椅子，轻声叮嘱：“先生小心。”
白雨珍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好似觉得他在给自己丢脸。 “你总说我和你爸不给你机会，不去了解你。可我们现在给了你机会，甚至给你喜欢的女人面子。你却不要，你还想怎么样？还是说你其实只想单纯反抗我们而已，根本不在乎你反抗的是什么。”
“你们这些把钱放在第一位的人，永远也不懂我想要什么。”
华麒冲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大喊：“你们口口声声了解我，甚至不知道我从来不吃猪肉！”
华麒离开后，白雨珍看着他骨碟里堆成小山的排骨和猪颈肉，都是自己夹的。 她脑中冒出一个画面，那是小麒两岁的时候，他们终于有空回家看看孩子。父亲张罗着要给他们杀一只猪接风。那时候家里穷，猪是很值钱的东西。她和华景不想让父母破费，但嘴馋的小麒闹着要吃肉。 于是她给小麒讲了一个童话故事，故事里小猪的父母被猎人带走杀掉，小猪寻找它父母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 “你看，小猪没有爸爸妈妈很可怜对不对？我们就不要杀掉它爸妈了好不好？”
小麒听完故事哇哇大哭，“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吃猪肉了。”
二十几年过去，她早就不记得这个小插曲，却不知道儿子到如今都坚持着这个习惯。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对儿子产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