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语高兴地握住“雪兔子”的手上下摇晃:“您好,我是宋星语。不留的代理院长。还没请教大名?”
“我叫程幼微,叫我幼微就行。”
程幼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很耳熟。但宋星语一时想不起来。 “那我叫你岂不是,嘿呦喂。”
华麒在旁边耍宝,玩谐音梗。被宋星语一个暴栗锤闭嘴。 邵惟给莫莉问诊完,从病房里走出来。 身边刚刚还十分客套生疏的程幼微看到邵惟,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她一下子蹿上去,抱住邵惟的手臂:“邵惟学长!”
邵惟停下脚步,看着她面带疑惑。 “我是程幼微你忘了吗?你以前当过我们助教,我是临床医学班三班的团支书。”
邵惟哦了一声,也看不出到底想起来没有。反而是宋星语心中警铃大作,小声问华麒:“不是说刚从国外回来吗?”
“可能本科和你男朋友是一个学校的。是不是有危机感了?”
“嘁。”
宋星语嘴里不承认,眼神却一秒都没离开过那两人身上。 “幼微?”
宋瑜从楼上下来,撞见大家都在大厅,还有个熟悉的面孔,“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小瑜阿姨!”
宋星语眼见着程幼微放开邵惟又亲昵地挂到自己妈妈身上。 她怎么谁都认识…… “我回来一个月了,现在是实习期,只要六月回去拿个毕业证书就行。您上次给我打电话说手术很成功,我一直想来看看您。事情一多就拖到这个时候,真对不住。”
“要说不好意思也是我。当初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火急火燎催你赶紧回来替我接手不留,结果我女儿赶鸭子上架竟然干得还不错。我手术又成功了。算是一场乌龙。”
听宋瑜说完,宋星语这才想起母亲当初说找了个熟人的女儿是还没毕业的留学生,很有热情来接手不留的工作,说的就是程幼微。 “这不兜兜转转一圈,我还是来不留了。这就是缘分。”
程幼微挽着宋瑜的手臂,十分亲昵。 “我带你在中心转一圈,认识一下大家。”
宋瑜牵着程幼微,把大伙都叫过来介绍她。两人站在一块母慈子孝,比她更像两母女。 “胖姨,您看着好面善。这手又厚实又软乎,像我妈妈的手。”
“李叔,您有五十岁?真的看不出。不说我还以为30呢。”
“小鱼,你大学还没毕业吧?就来这做义工。这样的爱心可不是每个人都有。”
眼前这场景似曾相识,就跟当初华麒刚进院一样,整一个社牛。但程幼微更可爱一些。 她有种奇怪的魔力,不管和谁沟通都游刃有余,不仅仅是说漂亮话而已,她还能看透对方最在乎什么,用最短时间把所有人哄得心花怒放。这就是宋瑜经常挂在嘴边的情商高吧。 宋星语心里警铃大作。程幼微一来,她的男朋友,妈妈,甚至连不留的管理权都出现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宋星语最讨厌雌竞那一套,基本上也没有遇到需要她去比的情况。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危机感。一个漂亮不输她,学历胜过她,情商还比她高的存在。宋星语安抚自己,这可能就是个国外镀金回来的花瓶,工作能力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社交一圈回来,程幼微主动找到宋星语,“对了,我听华麒说之前有个病人家属自杀,需要心理辅导。她现在人在这吗?”
“她没在,我不知道你今天能来。下午我约一下张姨再带你过去。不过眼下有个病人需要你。”
宋星语和程幼微大概说了莫莉的情况。 “我知道了,我先去和她聊聊。”
程幼微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圈,把头发挽起。又从护士台拿了一个病历夹,白纸和笔。轻咳一声,穿上白大褂,端正仪容才走进莫莉的病房。 一进入工作状态,她马上从邻家小妹妹的样子变成了专业人士。 华麒看着程幼微的背影,不吝赞美。“我妈说她是千里挑一应聘进华景的,本来还看不出。一穿上白大褂,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这么看还真有点意思。”
程幼微走进病房时,莫莉正在看手机里小薇的照片。 “好可爱。才一两个月吧?她叫什么名字?”
程幼微自来熟地搭话。 “小薇。”
“真巧。我叫程幼微,你也可以叫我小微。”
莫莉看她穿着白大褂,但从来没见过,有点不确定她的身份,“你是谁啊?”
“我是这里的心理医生,院长说你可能需要找个人聊聊。”
莫莉冷笑一声,“如果我想找人聊聊,我就让我老公留下来了。你出去吧。我没什么想聊的。”
程幼微不走,反而坐下来开始用手里的纸笔画画。 “我有KPI的,别太快赶我出去。”
程幼微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帮个忙,让我在这坐坐行吗?出去院长要扣我工资的。”
莫莉耸耸肩,继续看手机,“你自便。”
病房里一片宁静,只剩程幼微的铅笔在纸上刷刷响。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葬礼要怎么办?”
程幼微突然出声,而且问的问题着实惊人。莫莉有种被冒犯的感觉,不可思议地瞪着她。 “这个话题很适合在这里聊不是吗?”
程幼微泰然自若地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在国外的临终关怀中心实习的时候发现国内外的葬礼有很大的不同。国内的葬礼都很哀伤,所有人哭得快背过气。国外的葬礼氛围会轻松不少,大家聚在一起说生前和死者有什么相处的趣事。让所有参加葬礼的人一起回忆他的一生。我还蛮喜欢西式葬礼的氛围,希望我走的那天,大家能笑着送我走。”
“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莫莉不以为然。 “死了的人是无所谓,活着的人会在意吧。你想要活着的人以后怎么回忆你?尤其是……小薇。”
程幼微把手里的画纸递给莫莉,上面画着小薇的头像。简单的素描简笔画,大大的眼睛看着莫莉。 看到女儿,莫莉一阵心酸,神色戚戚然。这些日子她已经做了不少建设,但她最不知道面对的一关就是如何与小薇告别?所以她选择逃避。 “恐怕小薇印象里都不会有我的样子。我想好好和她告个别,可我做不到……”莫莉想过很多种方式与小薇告别,但不管哪一种,小薇注定是懵懂无知的,她不会记得她。“如果至死不见面,或许她还以为我只是没回家吧。”
“那不如想想你要留给小薇什么?”
“治病钱都花得差不多了,我只有一套房……”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换个问题吧。如果你可以陪她长大,你希望教会她成为什么人?”
莫莉想了想,“善良,勇敢,心中有安全感的人。”
“那就去做。有些父母有一辈子的时间陪着孩子也教不会孩子这些。你的时间不多,但你未必教不会她。”
“我只是个做微商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成就。现在更是每天只能躺在这,我还能做什么?”
“不如我们换个方向想,如果你是小薇,你希望妈妈给你留下什么?”
莫莉顺着她的问题在思考,“我想感受母爱。如果母爱能存下来就好了。”
“当然可以。用日记也好,影像也好。告诉她,她的妈妈是怎么样的人,告诉她你有多爱她。不要让她带着迷茫从别人口中去找答案。你可以在她未来的生命里留下各种痕迹,让她随时可以确认自己被爱。这就是你能留给她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