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在集市的边缘,有一个摊子被搭了起来。
摊子很是简陋,唯有一块旗帜,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整套茶具,再加上两张板凳而已。
茶水飘香,温绍浅抿了一口,坦然面对着人来人往的打量,他并不着急。
“老板,茶水怎么卖?”
一身穿华服的少年看着他头顶的“卜算”二字,眼睛闪了闪,走了过来。
温绍微微抬了抬眼皮,指向头顶上黄底黑字的旗帜:“不卖茶,算命。”
“算命?”华服少年一哂,“自从开国那位国师大人之后,有多少坑蒙拐骗的骗子被处理了?看你这么年轻,莫非是想蹲大牢吗?”
“我看你茶水泡得不错,现在转行还来得及。”
因为开国国师留下的传奇,盛朝人十分信奉这一学问,但也对此更加敏感和严格。
一旦有大师被核实是为坑蒙拐骗之徒,就会被抓进大牢,一年起步。
温绍看了他一眼:“你不信我?”
华服少年扬起下巴,道:“自然,本少只是好心救你,不想你年纪轻轻就进了大牢。”
温绍笑了笑:“不如来上一卦,再来辩真假?别人算不出来的,或许我能呢?”
温绍为他斟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说。
“少爷。”他身后的小厮见他真的坐了下来,不由向前一步劝解,“我们回去吧,再和这骗子周旋下去,老爷就要发现了……”
华服少年摆摆手,小厮顿时不敢再说什么,识趣地退到他身后去。
“半个月没合眼了吧?”温绍似笑非笑。
华服少年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差点洒了出来,他震惊地看着温绍,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面色红润,一点也看不出已经他半月没有休息过了。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他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算出来的。”温绍指了指头顶的旗帜,“我可不会砸自己的招牌。”
华服少年脸上的倨傲顿时就消了下去,眼巴巴地看着温绍:“大师,可有解决之法?”
天知道他被这个折磨多久了,找了大夫开了安眠的药都止不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糟糕,精神却越来越振奋。
但是没有人信他。
就算他向家人求助,得到的都是怀疑,怀疑他是为了逃避功课才说出如此荒谬的话。
虽然他之前确实为了逃课编造过很多匪夷所思的理由,但真正处于困境的时候,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直接将他拉入深渊。
不过在儿子的坚持下,父母还是为他治疗了一番。
可大夫来看,一切正常,求助京城最有名的大师,对方也说没什么事。
害得他又被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再不解决,他恐怕就要以一种十分罕见的死法而死去了。
人不救我我自救。
人间那么美好,他还没活够呢。
华服少年便出府寻觅着一切可以拯救自己的机会。
他本想退而求其次,来集市找几个算命瞎子,结果一眼就被温绍给吸引了。
他嘴上说着不信且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巴不得对方是个大师呢。
温绍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秒懂,从腰间取下荷包,毕恭毕敬地递了上去。
如今的他,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终于窥见活命的机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温绍在心里比了一个“耶”的手势,面上则从容地收起荷包,将高人的风范演绎得十足:“办法么,自然是有的。”
华服少年希翼地看着他。
“在你家后院,最东边那个假山,往北走三步,开始挖,将挖出来的东西焚毁,你就可以恢复。”
华服少年一愣:“是有人要害我?”他还以为,是他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温绍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原本大富大贵又长寿的命格,如今眉宇间已萦绕着浓厚的死气。
可见智商不够,多好的命格都白搭,老天追在后面喂饭,他在前面作死。
看在金钱的份上,温绍服务到位:“你秋姨娘年前生了一个男孩,而你父亲膝下单薄,唯有一个你一个不成器的嫡子,和一个庶子。她少不得要为孩子争取些什么。”
“你以为你父亲请到家里的大师为何看不透你的情况?不过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罢了,你身上的咒,就是他下的。”
若是别人说他不成器,少年免不得要争论一番,如今却只是挠挠头,认真思索起来。(少年:头好痒,要长脑子了)
他父亲是朝廷命官,位居三品,秋姨娘是皇商的女儿。
按照身份来说,就算是做姨娘,她也是高攀的。
秋姨娘平日里对此好像很有自知之明,不争不抢,对主母伏低做小,对他也很好。
少年一点点回忆起那些“对他好”的细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每次他被父亲训斥时,秋姨娘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替自己说话,无条件维护自己。但偏偏每次,她说的那些话,都能惹出父亲更大的火气来,从而对他更加失望。
那些好,真的是发自内心的吗?
那些笑,难道没有藏着无形的刀吗?
这些东西,其实认真推敲,就能发现其中诸多破绽,偏他一叶障目,从没想明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