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威皱眉打量镜中的自己。
……别扭。他把衬衣领口扣子解开两颗，终于感觉呼吸顺畅了一点。
——什么狗屁舞会还规定一定要正装出席？！
他粗暴地将衬衣下摆塞进西裤里，左边紧右边松垮，腰腹间褶皱不规整又难看。
——穿这种衣服怎么打得了架？
——怪不得荆棘花高中全是些弱鸡。
刚一穿上外套，他立即察觉手臂背部被束紧，肩周手肘怎么扭动都没办法放松。
——啧，这就是老头子说的“高定”？
他拿起领带套在颈子上，使劲回忆打领结的步骤，左右缠绕，上下穿梭……
——妈的，这玩意儿怎么弄？！
扯掉打成死结的领带，把外套甩在地上，他暴躁摔进大床里，这他妈的简直比打架还累！
默了一会儿，贺威爬起来脱掉衬衣长裤，从衣柜里拿出破洞牛仔裤套头衫换上。
——还要想办法学跳舞。
前几天，贺父知道学校要举办舞会后，为贺威定制了一套西服，并特意询问他要不要请人教教他跳舞。
贺威当场拒绝，他连打架都能无师自通，跳个舞又算得了什么？！
但在多次假装路过校园隐蔽场所，偷学别人情侣跳舞后，他才发现如果他不想绊倒自己或者吴桐，最好还是找个人练练……
既然已经给老头子放话让他少操心，贺威自然是不可能再低头麻烦他找个老师教他跳舞。他想了想，打电话给胖子。
“喂，威哥？”胖子最近心情很愉快，威哥转到荆棘花高中，把以前的地盘全交给他打理，现在平岗职高谁不叫他一声“胖爷”？
“知道谁会跳舞吗？我要学跳舞……”贺威越说声音越低。
“哈？老大你说啥？”胖子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清，还是因为内容过于震撼以至于下意识过滤了。
“跳舞？！老子问你会不会跳舞！”被小弟反问得恼羞成怒的贺威顿时吼过去。
“我，我不会啊。”胖子战战兢兢，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跳舞呢？
“靠！我问的是，你知不知道谁会跳舞。”贺威抓狂地挠头皮。
“……倩倩？”胖子抖着声音回答。
“你把她叫过来，半个小时老地方。”贺威没说废话直接挂断电话。
周末正和小姐妹逛街的倩倩，被胖子打电话叫过来的时候一脸懵逼。八壹中文網
——教威哥跳舞？！
——威哥？！跳舞？！
看着贺威一脸“少废话敢逼逼就削你”的表情，倩倩麻溜点开音乐。
“心里的fa，我想要带你回ga，在那深夜酒吧，哪管它是gen是假……”
胖子晃荡肥腰跟紧倩倩节拍，嘴里还用蹩脚粤语大声又含糊伴唱。
贺威青筋暴起，一脚踹向胖子扭动的大屁股，“我他妈说的是两个人跳那种！”
一个不察被踹到倩倩身前的胖子委屈巴巴摸了摸屁股，他给不知所措慢下动作的倩倩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继续。
——妈耶，威哥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学跳舞就学跳舞呗，还非他喵的要两个人跳给他看！
胖子乖乖站到倩倩身后，动作僵硬跟着她左边画龙右边画彩虹。
贺威：……
暴躁大佬，在线抓狂。
卧室里，江年放下吉他，左右手交换按摩虎口。
自从在丽廊古镇得知吴桐喜欢音乐，尤其喜欢会唱歌的人，他在比赛结束回到家后就请父母为他报班学乐器。因为她曾为一个弹吉他的流浪歌手驻足，所以他最后选择了吉他。
除了上学和参加节目外，江年每天都保持最长的练琴时间，指腹破口结疤，再发黄变硬，最后结茧脱落……在这样不停的循环中，认指位爬格子读乐谱练小曲儿，吉他老师终于对他发话。
——“算是入门了。”
当时这句不算是表扬的肯定，居然让江年感受到了久违的成就感。然后，他私下里开始不停地练同一首曲子，边弹边唱边想象着吴桐听到时的模样。
他已经偷偷计划好，当《脑力大比拼》全球对战赛结束，当他和她一起站在胜利的舞台上，当全场高呼着他们“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会弹奏这首曲子向她表白。
——“所有人都说我们很般配，我也这样觉得。”
——“你呢？”
想到这里，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背靠床沿的江年耳朵突然变得通红。
他握拳在嘴边轻咳两声，又取下眼镜擦了擦，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专心。
定了定神，江年重新拨动放置在腹间的吉他，轻轻哼唱练习起来。
微风徐徐吹动纱帘，少年将心事诉诸于指腹下的琴弦，磁性低哑的嗓音混合在柔情浪漫的和弦声里，隐秘，炙热又情怯。
一如，柳梢染上春意，豆蔻悬在枝头。
——“老婆你干嘛呢？”
江爸爸拍了拍弯腰趴在儿子房门上的老婆。
江妈妈被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叫出声来。
“嘘！”江妈妈瞪了一眼老公，把给儿子准备的牛奶递过去，小声命令道：“你赶紧给喝了。”说完，她就要拉着他走。
“哎呀，你在偷听什么嘛？”江爸爸没接牛奶，也学着老婆的模样侧耳紧紧贴在门上。
“……哟，还‘我的姑娘’！”江爸爸乐了，随即耳朵被老婆揪住。
“你给我过来——”江妈妈牵着老公的耳朵往外走，“别打扰你儿子练琴。”
何舟从来不知道回家的这条路居然这么漫长。
放学后，他曾去过司机经常停车的位置，但车和人都不在。自傲如他没好意思开口向同学借钱打车，只问了一圈有没有人带充电器或者充电宝。
但很可惜，他问遍了所有人都没有。
从小到大，何舟都是由司机接送上下学，根本没注意过回家的路线，他只好走一路问一路。起先还不习惯陌生人听到目的地时那惊异的眼神，再到无所谓很自然请求女生帮忙查导航，最后他在口干舌燥的时候终于抵达了……
通往别墅区的盘山公路入口。
看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柏油马路，他第一次对钱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体会。
——没有钱，寸步难行。
何舟叹了口气，他的双腿疲惫又麻木，汗水沾黏在背上令他十分不舒服。
走到半山腰时，他突然被身后的鸣笛声一惊，连忙避到山壁边让路。
一辆黑色迈巴赫缓缓在他面前驶过，后座上是父亲面无表情的侧脸。
尴尬，愤怒，羞耻，怨怼……
这一刻，他被剥光示众。
何舟立刻转身往回走。
即使一直闷头赶路，他也是直到半夜才走回市区。
在低声下气请求保安开门后，何舟翻过厕所窗子进入体育馆。
在淋浴室匆匆洗完澡，把酸痛的身体搁置在坚硬的木条凳上，他不自觉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然后，何舟闻到了他用来当被子盖的校服外套传来的汗味……
一路暴走六七个小时，衬衣早就湿透，被他用水冲了冲拧干擦身，现在正挂在门把上等风干。他的长裤其实也被汗水浸湿了大片，但他却不能脱掉只穿个内裤就睡，万一清洁阿姨又闯进来怎么办？
何舟想到他明天一身汗臭进教室，周围站的坐着的全是同学，他座位前面还他喵的是吴桐！忍不住抱着脑袋干嚎一声脏话。
——不行，必须要回去一趟。
睁眼到天亮的何舟坐在学校食堂门口等开饭。
昨天没吃晚饭，又消耗了大量体力，他饿得根本没办法入睡，再加上心情烦躁，他干脆就发了一晚上呆。
狼吞虎咽吃掉两人份早餐后，何舟还刷饭卡买了几个面包准备走饿了路上吃。
在盘山公路山脚下，何舟看了看表，十点一刻。
——这个点，他们应该在公司了。
他靠坐在山壁边揉了揉肿胀的小腿，然后低着头继续爬坡。
刚靠近自家的大铁门，何舟就被管家恭敬得体迎进屋内。
泡在按摩浴缸里，温暖包裹全身，酸痛的肌肉被水流轻柔冲刷，不知不觉，何舟酣然入梦。
一觉醒来，管家敲门提醒何舟午饭已备好。
穿着浴袍的何舟打了个哈欠，等他走到楼梯尽头，一抬眼就看到坐在餐桌主位上看报纸的何父，他登时僵住。
餐桌上，父子俩一言不发，各自进食。
何父擦了擦嘴角，“你张伯伯告诉我娜娜选好了几个藤校，陈秘书已经把资料给管家了，你记得看。”
“我不喜欢张娜娜，我也不想去国外留学。”何舟放下筷子。
何父瞟了一眼何舟，“又想要自由，又想要不付出代价的享受？”
“……”何舟沉默。
“不接受家里的安排？”何父喝了一口红酒，“那就滚出去吧。”
卧室里，何舟翻箱倒柜找到了些钱，把他最喜欢的一套西服和必要的洗漱用品换洗衣物塞进行李箱，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房间。
——值得吗？
他看向墙上的阿蕾娅。她捧着蛋糕，鼻尖沾着白奶油，正对他甜甜的笑。
——吴桐根本就不喜欢他。
何舟把海报取下来小心折叠放进行李箱的夹层，然后拖着沉重的箱子走出大门。
他望向蜿蜒曲折的马路。
——不试试，他永远不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