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清第一次见到师父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不明就里,急忙跑了过去。
刚到近前,慈念道人一把扯住他的手腕,几步就拽到了大堂的供桌前。
那张供桌上,放着历代观主的牌位。
“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外面来得是什么人?”
徐子清隐约猜到师父紧张的原因,可能与来人有关。
但他老人家可是华夏问道榜第三十五位的存在啊!
问道榜上的人物,皆是道宗各门各观、各家各派的真人老道,虽然排名分了先后,可彼此见面,谁也不敢强压谁一头。
毕竟这些道门宗派,都已经在道界浸淫多年,手中免不了有许多看家的本事,惹急了,纵然是死,也能拼掉对方至少一半的道行。
如今能让师父这么紧张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慈念道人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在供桌上猛力一按,只听“喀吱”一声响,桌腿应声沉进地砖约有一寸。
几秒钟后,供桌下的地砖就横着向墙边的方向缩了进去,露出一条两人多宽的暗道。
“进去!收拢炁场,务必安静!”
慈念道人交待完以后,不由分说的把徐子清推进了暗道里。
徐子清茫然无比,可师命如此,容不得他违背,急忙把炁场归拢,同时向肩头的红灵说道:“小红灵,你也不能出声,知道吗?”
红灵乖巧的点了点头。
慈念道人这才一抬桌身,将一切复于原样,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来地砖之下另有玄机。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左手掐诀,冲着供桌在身前凌空画出一道符文。
“慈山观五十一位先辈在天神灵,后辈无用弟子慈念不敬,借诸位先辈神力一用!”
“诸神在前、众仙于后,天为吾遮、地为吾用,封神禁鬼,入者魂消!”
随着符咒念毕,只见他凌空虚画之处,竟然隐隐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芒,正是他刚刚画出的符文。
慈念道人冲那符文轻轻一拍,当即将其拍进了桌面中,消散不见。
这时,他才转过身,向小秃驴说道:“无念,下山!速去!”
小秃驴脸上立刻涌出一团悲怆之色,嘴巴蠕动一阵后,点点头:
“你我十载师徒,此恩难报!师父,我下山!”
说罢,他便转身返回宿舍,不到一分钟就再次出现,只是道袍已经脱去,换了一身便装。
临出门前,小秃驴再次回头看了慈念道人一样。
那位老道,身穿白袍,傲然而立,表情再次不怒不喜,犹如一尊千年的石像。
“师父,我下山!”
小秃驴前脚刚出门,只见前院的侧门中,便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一行十几个人,簇拥着五个人,依次而进后院。
为首的是一位黄袍老道,看上去刚刚岁过中年,身材高大、满面虬须,脸色有些黑沉,却不失沉着,尤其是举手投足间,很有威仪。
在他身后,四位身穿灰袍的道人,紧步而行。
这四位道人,一人身背七星长剑、面容阴睛不停,眼光相当狠厉。
一人则是虎背熊腰,肩上扛着一柄笨重石刀。
而另外二人,一人佝偻着身子,看面相已过花甲,两手空空,不过腰间却挎着一个灰布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最后一人则是相貌堂堂,手握拂尘,双目微闭,似乎是漫不经心,可他的道袍却无风自动,颇有一股仙意。
黄袍道人直接走进了“问仙堂”,大大咧咧的坐在主位上,冲着慈念道人拱拱手,笑道:“无量天尊。”
慈念道人同样回礼:“你来早了三个小时。”
“不敢晚,只敢早。师兄,该交出来了吧?”黄袍老道笑眯眯的伸出了手。
“走了,走了。你算得准要提前三个小时,怎么没算准会来晚一个小时?”慈念道人转身,面带笑意的说道。
“不会走,不该走。师兄,贵观弟子何在?”黄袍老道脸上笑意更浓。
不等慈念道人回话,只见他轻轻的拍了拍双手,旋即从外面又传来一阵更加嘈杂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呼喝之声。
不多时,只见一大帮人进入了后院。
除了和黄袍老道身后道人一样装扮的四十多名道人外,剩下的六十人,竟然全是慈山观之前已经下山回家的弟子!
这些弟子,有些已经身受重伤,半坐在地上,抬头用无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父。
剩下那些,虽然看不出有伤,可却显然受惊不轻,互相依靠在一起,表情相当绝望和无奈。
“放了他们。你我二人之间的事,与他们无关。”
“不能放,不敢放。师兄,东西呢?”黄袍老道,笑眯眯的伸出了手。
慈念道人冲他微微一笑,旋即又叹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慈山观的弟子听令!今我观在劫难逃,五十一位先祖灵像神位在此,吾愿以身护观!你们与我弟子之缘,此刻已断!”
此话一出,惊诧四座!
就连黄袍道人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看着慈念道人坚定的目光,微微一点头,右手竖于胸前,摇头苦道:“无量天尊!”
后院中的六十名慈山观弟子,听闻师父的话语后,也猛然抬头,与他的目光交错。
在他们眼中,慈念道人就是再生父母!
慈念道人此时与他们当众断绝师徒之情,为的就是保他们活命,免得黄袍道人拿他们做要挟。
可十数载的师徒恩情,岂是说断就断?
果然,只见慈念道人的目光中,虽然多是坚定,可坚定之中,却夹杂着一丝不舍和苦意。
甚至在他历经沧桑、早就看透人世无常的脸上,也隐约浮出了悲绝之意!
“师父,弟子胡明,与尊师家观,生死共存!”
“弟子何阿牛,也愿如此!”
“我亦往!”
沉默片刻后,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后院中六十名被困的弟子,突然齐齐发声,愿意与慈念道人和慈山观,共存共亡。
慈念道人听到这阵喊声,多年未曾皱过的眉头,第一次紧紧锁在一起,露出一丝笑容,但那双看淡俗世的沧桑慧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师兄,你心乱了。”黄袍道人见状,颇为惋惜的叹道。
慈念道人却没有再回话,回身坐在讲经桌后,用平常给弟子上课的模样,向着自己心爱的六十名弟子们,微笑而视。
“很好!很好!慈山观众弟子听课!”
“为师今天为你们讲后一次道!”
“乃是天道昭彰。”
院中的弟子,马上正襟危坐,和平时上课一样,就连受了重伤的弟子,也在其他人的帮助下,艰难坐直了身子。
“弟子愿闻道!”
黄袍道人却再次无奈的摇摇头,冲着院中自己的手下,淡淡说道:
“无道乃有道。”
“下课了。”
“兵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