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良玉满面春风,时而同这个打声招呼,时而同那个说笑几句,这些官员见了崔良玉也大多亲亲热热,只是所有人似乎都忽略了遥儿的存在。即便是今晨在寇卿宫侍郎那里与遥儿见过面的诸司郎中、员外郎们,好象也完全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遥儿见此情景,很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不言不语,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无害的微笑,神情腼腆,一如在修文坊时那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的模样。八壹中文網
见遥儿如此反应,有些人再看向她时,眼中便有了一种不屑的味道,遥儿似乎全然不觉,反而笑的更加愉快了。
寇卿宫管午餐的地方叫公厨,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单位食堂”。
说起来,这“单位食堂”还是田七娘先搞起来的。
田七娘偶然有一次现,因为上早朝的时间太早,有些官员来不及吃东西,有人就半道买些吃食,站在宫门下大嚼,实在有失官员体面,便在金銮殿的廊庑下为官员们准备早餐。这个法子自然大受官员们欢迎。
以前官吏们吃午餐时,都是靠家人做好后送进官署,或者自己早晨就带个食盒来。家境贫寒些的官员中午这顿饭就省了,有那家境富裕的则会选择出去吃馆子。
可以想像,这样一来,大家用餐时间不一,用餐时间长短也不一,这午后办公的时间也就无法统一。如今大王明了公费早餐,下边纷纷效仿。于是就弄出了免费的午餐,推广到其他官署和地方各级衙门,并从此成为定制。
遥儿原来身在内宫,本来就是吃公家饭的,并不知道这衙门里供应午餐是田七娘才开始的一项规矩,所以对衙门里管饭不以为奇。
她随着崔良玉进了公厨大厅,只见这里齐齐整整,摆了许多张小几案。每张几案后面都有一张坐榻。
这儿依旧按照古礼,实行的是分餐制。一进了公厨,大家就纷纷走向自己的位置,遥儿随着崔良玉到了最上也是最干净的几张席位处落座,便有厨下的仆佣先把他们的饭菜端了上来。
每人一个食盘,里边盛着各色菜肴,又有木制饭桶一只、白锡酒壶一盏。饭菜很丰盛,依照品级,四至五品的标准是菜肴七盘,细米两升或面食两升三合。羊肉三分,饭后消食的瓜果两瓣。叫遥儿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美酒一升半,遥儿在禁军中时,吃的绝对没有这般丰盛,喝酒更是绝不可能了。
这里就餐的人都是按照官阶高低的顺序排列的,每人面前一张坐榻,遥儿并没有看到侍郎大人,看来这位主官是有特权的,自有人会把饭菜送到他的公事房去。又或者受人邀请下了馆子也不一定。
遥儿向别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些员外郎、令史、书令史等人桌上的菜肴比起他们这边少了些,桌上也没有备酒,这上下尊卑,在饭桌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寇卿宫四司的几位郎中都来了,遥儿早晨在崔侍郎那里已经与他们见过面,此时寒喧几句,纷纷座下,却是崔良玉与司门郎中严禾姒对面而坐,都官郎中孙亦可与比部郎中皮桓对面而坐,遥儿的座位单独空出来,对面却是一根厅柱。
饭桌上是有大学问的。
经历过田氏高大上家宴那种勾心斗角的场面,遥儿对这一点深有感触。同时,她更相信,像公厨这种每日一餐的场合,并非临时聚会的饮宴,人们会更放松,平时的很多习惯会更不注意掩饰,所以在这样的场合,她可以看到更多东西。
遥儿一边用餐,一边观察着本司下属的两位员外郎、四位司吏,认真地看了一阵,便把目光收回来,投注在连本司的郎中在内的四位中层干部身上。
很快,她就品咂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崔良玉与司门郎中严禾姒看起来比较投契,两个人在饭桌上谈笑的次数最多,聊天的时间也最长。而都官郎中孙亦可与比部郎中皮桓则更亲近一些,这两个人谈笑无忌,彼此沟通的次数也是最多。
巧合的是,崔良玉与严禾姒是对面坐着的,孙亦可和皮桓也是对面坐着的,显然这种坐位与他们平时比较亲近的关系有着很密切的联系。
同衙作事,一个屋檐底下做官,只要性情脾气比较投契,饭桌上自然亲近一些,吃干抹净抬屁股走人,两者之间未必就是志同道合的朋友,遥儿当然不会据此断定他们谁与谁是同一派系。
可是饭桌上亲亲热热的虽然未必是朋友,彼此冷淡连话都懒得话的却一定不是朋友!所以,遥儿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寇卿宫司、司门司两衙关系密切一些,都官司则与比部司关系融洽一些。
遥儿不可能一下子就把这里边的猫腻分析的透澈明白,眼下她要与崔良玉争权,与崔良玉关系最密切的严禾姒理所当然地被他她排除在外,不出意外的话,她要争取的第一个同级官员,应该就是皮桓和孙亦可之一。
很快,遥儿的注意力就落在了孙亦可的身上。
都官郎中孙亦可是个酒鬼!酒鬼是酒鬼,可孙亦可却不是那种体态臃肿、神志不清,顶着一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醉倒坊间的醉鬼,此人体貌丰伟,可谓仪表堂堂。
朝廷选士四条标准身、言、书、判,第一条就是身材和长相,孙亦可的模样又怎么会差了。
田七娘掌权之后,传统贵族流派相继与她为敌,而官员大多出自这些大势力,田七娘虽然加强了选官的力度,试图从庶族中选拔干才与之对抗。
但谁又能保证选出的官员就能接受自己这个女人高高在上做着大王哩。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不拘一格”,只要肯忠心为其所用、有些心计手段,便是不识字的,她也一样提拔重用,因之才有了俊下臣、侯思止这班文盲法官。
可即便是这帮文盲虽然不识字,但是在形貌上却也依旧是合乎标准的。似那俊下臣一般,何止是合乎标准,简直就是一个美男子,丰神如玉,俊朗不凡,虽然只是金玉其外,瞧着却叫人很是赏心悦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