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忙让她起来,问道:“何小姐,现在你父亲也有病在身,你有什么打算么?”
何姑娘捏着衣角,嗫嚅了一会,忽然满脸胀红,低声道:“我……公子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愿意追随公子,为奴为婢,那个……给您洗衣做饭,以报恩德。”
陈恕看着她,淡淡道:“你父亲呢,怎么办?”
何姑娘张口结舌,好一阵才幽幽道:“我姑姑家在洛阳,父亲可以寄住在那里……”
陈恕冷笑道:“你父亲年纪既老、又神智不清,你就忍心将他抛下,让他一个人寄人篱下,孤单无靠?”
他之前就觉得这何姑娘生性有些凉薄,不为别的,她明明听见许相平他们说起,邓青因为她家的事被打断了腿。然而刚才见到他时,见他一瘸一拐的样子,她却半个谢字也没说。此时更加深了这印象,心中颇想问她,若自己也生得和邓青一样,你还会不会想要报恩?
只是他并非刻薄之人,见这姑娘满脸羞窘,也就没有说出来,只说道:“我是浪迹江湖之人,常常经历危险,你跟在我身边多有不便,还是好好跟着你父亲生活吧。有什么困难就说,我能帮的都可以帮你们。”
何姑娘咬着嘴唇垂头不语,陈恕站起身,走到后面去看邓青等人忙碌。
等他们吃过了饭,陈恕向邓青问道:“邓大哥打算怎么办?”
邓青沉吟了一下,向何姑娘瞧了一眼,说道:“我想先帮何伯父和小姐安顿好,不知……”
那何姑娘一直垂着头不说话,陈恕笑道:“他们想必是要去洛阳投靠姑姑家,是不是,何小姐?”
邓青见何姑娘点了点头,便道:“那我便将他们送到洛阳再做打算,恩公你呢?”
陈恕站起身,笑道:“我有要事赶去清廷京城,那我这就先走了,邓大哥,在下陈恕,很是欣赏你的为人。请你莫要离开洛阳,等我清京事毕,来洛阳找你。”
邓青微微一愕,随即郑重点头,说道:“是,我一定会等侯恩公到来。”
陈恕本来是有心将他们送到洛阳,毕竟他对这邓青十分欣赏,很想收为己用。只是毕竟家人的事更加重要一些,转念一想,从此地到洛阳,路途也并不算远,倒正可考验和磨练这人的能力。
他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递给邓青,说道:“如今乱世,路途艰险,邓大哥还请一路小心。”
邓青却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直视着陈恕道:“敢问公子,可是有用得着小人之处么?若是,我在洛阳是否需要做些功课?”
陈恕一怔,倒是没料到他有这般眼光。心里不禁甚喜,微笑道:“不知邓大哥有哪方面特长或者兴趣呢?若是愿学武功,小弟倒可以传你一点……”
邓青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小人有自知之明,文武都不是我的强项。倒是于商贾之道有些特长,不知能否帮到公子?”
陈恕笑道:“当然能,这是再好也没有了。”伸手将他一拉,两人走到僻静角落。陈恕将从何府带出的金锭取出,数了十锭交到邓青手里,笑道:“邓大哥就以此作本钱吧,尽管放手施为,无论赔赚,均不要紧。”
邓青满脸震惊,这么多金子,可是一大笔巨资。他连声道:“公子这太多了,我万万不敢收!”
陈恕摇头笑道:“邓大哥,我当你是兄弟,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不瞒你说,这些金子都是从许相平手中抢过来的,我是没放在心上的。”
邓青见他说得坦荡,呆了一阵,低声道:“公子与我,并无深交,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何你对我这般信任?我若携金潜逃,又或赔个精光,公子岂不是亏大了么?”
陈恕拍了拍他肩膀,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邓大哥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至于赔不赔,我已经说过了,都不要紧的。我当你是朋友,这些金子送你都是寻常之事,就当作是送给你和何小姐的贺仪吧。”
他冷眼旁观,瞧着邓青对这何小姐颇有情意。虽然心里觉得这姑娘配不上邓青的人品,但人家的感情事,他也就不多管,顺口调侃一句。
邓青脸色微红,随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肃容道:“祝公子一路顺风。”
陈恕微微一笑,大步出门。这一次路见不平,杀了四个人,救了一个姑娘,这些都不重要。只是结识了这邓青,让他心中十分欣喜。此人德行高洁,自己以恩义结交,坦诚相待,当能收为己用。至于那十锭金子,本就来得容易,他确实是根本未放在心上。
出了茶棚,纵马江湖道,一路疾驰,只是始终没看到押解囚车的车队。第二天近晚时分,眼见日头西坠,天色将晚,正以为要在野外露宿一宿时,道路一转,前面出现一个庄子。
陈恕纵马驰过去,却见那庄前道旁挤了一堆人,只听有人叫道:“来了来了!”随即一群人涌了过来。
陈恕勒住马,那群人愕然地瞧着他,互相张望,然后一起唉了一声,均摇头叹气,大为沮丧。
他不禁愕然,跳下马来,拱手道:“敢问诸位,为何看见在下这般情形啊?”
那群人瞧着他,都连连摇头,其中一个咳了一声,说道:“小哥,我们认错人啦,自然要失望,你莫见怪。”
一名壮汉呸了一声,喃喃道:“四爷还不到,却来了这么个小白脸,真是晦气!”
陈恕听这人无礼,横了他一眼,心想原来这些人在等人,暮色之中将自己当成了那人,这也难怪了。
他便笑道:“敢问各位,此间主人何在?在下路过此地,能否在此借宿一宵?”
那壮汉瞪圆了眼,凑到他面前望了望,怪笑道:“小白脸你若不怕给番和尚当成娘儿玩,那就随便罢。”
陈恕皱起眉头,正想给这无礼家伙一些教训,一名中年大汉走过来,叱道:“孙老三,嘴里干净些!”
拱起手,客客气气地对陈恕道:“公子,今日敝庄有些外事,恐怕不能招待了。”
陈恕见这些人一个个面带忧色,议论纷纷,却不知道是遇上什么难事。他又岂会是怕事之人,微微一笑,说道:“无妨,在下最爱热闹,倒想来凑一凑。”
那中年大汉愕然道:“这……”
孙老三白眼一翻,大声道:“一个二个,都是这般说,这可真是怪奇哉也,难不成都是高人不成?”
忽听一个人大声道:“非也非也!你这家伙说得大错特错!”
陈恕转过头,只见一人从庄子里走了出来。此人身形瘦长,穿一件灰色布袍,满脸乖戾之色,一边走一边摇头。
那孙老三瞪眼道:“什么大错特错?你这家伙又有什么高见?”
那人摇头道:“非也非也,这也称不上什么高见。我家小女儿都能算得出来,你这家伙却是不懂。”
他向陈恕一指,说道:“这是一个。”又指自己:“这是二个。”接着向庄里连指几下,说道:“还有三个四个五个,又岂是一个二个能形容的?你这家伙明白了么?”
陈恕听得好笑,心中却已隐隐猜到这位仁兄的身份。
那孙老三却也是个执拗性格,冲那人瞪了一阵,忽道:“我刚才说‘一个二个,都是这般说’!你们来时,也就你这家伙这般说了,再加上这小白脸,不是一个二个,又是几个?你这家伙承认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