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听这哭声中隐隐还有人语之声,倒像是大人在哄小孩一般。阿朱听到也不害怕了,不禁有些害羞。
两人找到跟前,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道:“狗狗乖,狗狗不哭,爹爹去领饭了,回来就有好吃的啦。”
陈恕听着这口音分外亲切,却是和萧中慧在一起时听惯了的。他知道这定是义军的家属,拉着阿朱走过去,朗声道:“您好,打扰一下,问下路好吗?”
哭声和说话声嘎然而止,好一阵寂然无声,陈恕知道他们被吓到了,忙道:“别害怕,我们是朋友,之前送东西的人就是我们一起的。”
又过了一会,才听见那女人低声道:“你……你当真是送东西的人一起的?”
只听哧的一声,一小团火光亮了起来。陈恕只见林中三棵成三角形的树之间,用绳子结起一个小小的草棚,看上去极为简陋。下面蜷缩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怀中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孩,两人均是衣衫褴褛,一脸菜色。棚子一角用几块石头垒起一个石灶,旁边倒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盆,此外再无其他物品。
阿朱看了两眼,不禁心里一酸。她在慕容家名义上是丫环,其实却是极受优待,不但有自己的居处,还有厨子丫环家丁伺侯着,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与常人家的大小姐没什么区别。她从未想过世间还有如此受苦之人,不禁极为震惊。
陈恕心里暗暗叹息,走上前和颜悦色地道:“不要怕,我们是来帮你们的。哟,这小家伙看上去好机灵。”
他走上前蹲下身,笑吟吟地逗那小孩。阿朱在旁边瞧着这孩子面黄肌瘦,目光呆滞,哪谈得上什么机灵。但随即便见那妇人面上露出些欢喜之色,明显少了些戒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看这地方,也没个坐处。”
陈恕笑道:“这地上就好,又方便又舒服。”说着真的就坐下身,冲那小孩招了招手,笑道:“来,让哥哥抱,好不好?”
那小孩怕生,向他望了几眼,一头钻进妇人怀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陈恕笑道:“这么大男子汉了,还哭鼻子,不怕丑吗?”
阿朱女孩子家**洁净,不愿意在地上坐,但站着又碍眼,只好蹲下身来。只听陈恕有一句没一句,跟那妇人闲聊,问她为什么会在这林子里住,又问起义军的生活状况。
没过多一会,他就心里有了些数,那妇人话匣一开,就忍不住诉起苦来,说着说着就满脸是泪。原来她家里一共四个孩子,前几年闹饥荒饿死了三个,今年又打仗,眼看没着落,她男人就带了母子两个跟义军跑出来了。
她一边讲一边哭,阿朱也感同身受,忍不住眼睛酸,生怕陈恕看见笑话,忙将脑袋扭到旁边。
妇人哭了一会,擦了察眼睛,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让你们贵人见笑了。”她见这对年轻人都是衣衫整齐华丽,相貌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知道遇上大人物,不禁又是高兴又是惭愧。
陈恕笑道:“大姐不用客气,嗯,你能告诉我们萧领他们在哪里吗?”
那妇人却不知道义军领就是萧半和,但她却晓得去领粮食的路。陈恕问了路后,从怀里掏出两块银子,塞到那妇人手里,低声道:“大姐我们身上也没带吃的,实在不好意思。”
那妇人一惊,忙道:“这不能……这万万要不得……”
陈恕却已将阿朱一拉,两人疾步出林。
顺着妇人所指的路走去,一路阿朱默然无语。陈恕微笑道:“怎么了?心里难受了?”
阿朱低声道:“他们好可怜,我以前可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受苦的人……”
陈恕淡淡道:“这个世界像他们一样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阿朱妹子,世间穷苦人本就多,更何况胡人入侵,残暴不仁,根本没把汉人百姓当人看。”
阿朱咬住嘴唇,默默思索。
正在这时,前面山坡上忽然间一亮,一阵火把亮了起来。陈恕抬头望去,不禁心神一荡,一阵痴怅。
只见满脸喜色的萧中慧俏生生地立在火光中间,虽然别来不久,明丽的脸庞已是清减了不少,显然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但那爽朗明快的笑容却仍是熟悉如故,陈恕心里一阵温暖,这些天始终忐忑不安的一颗心,也顿时平和下来。
两人对视了一阵,萧中慧从老远的山坡上纵身直扑下来。陈恕忙张开手臂将她一把接住,两人心中都是喜慰无限,静静地相拥着,感受着重逢的喜悦。
阿朱在旁边看得呆住了,她是没想到这位陈公子在这义军里还有这么个漂亮姑娘。山坡上手持火把的几名少女也都是神色奇特,互使眼色。
萧中慧在陈恕耳边低声道:“臭徒弟,你身边可是从来少不了漂亮姑娘啊。”
陈恕一呆,苦笑道:“这么久没见,一见面就说这个……”
萧中慧哼了一声,撇嘴道:“我就爱说,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吗?”
陈恕叹道:“是,是,改天我任你骂个够,好不好?慧慧,这些日子可苦了你啦,瞧你都瘦了这么多。”
萧中慧笑道:“苦什么?我的性格你不知道吗?与其呆在家里规规矩矩地做什么大小姐,能这样轰轰烈烈地做些事情才痛快呢。”
陈恕看着她明快动人的笑脸,心里柔情涌动,用力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阿朱在旁边瞧得满脸红晕,低声道:“嗯……陈大哥,我……我……”想说“我先走了”,但一想自己又不知道往哪走。
陈恕忙道:“来,师父,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阿朱姑娘,阿朱妹子,这是萧中慧,是萧大侠的独生爱女,武功高强,侠义过人。”
萧中慧呸了一声,将他一把推开,大大方方地伸手拉过阿朱,笑道:“姐姐你好,别听我这臭徒弟胡说。哎,要不说臭徒弟眼光好呢,几个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阿朱脸上一红,忙道:“萧姑娘别误会,我呢,只是一个小丫环,跟陈大……陈公子没什么的。”心里却是大为奇怪,见他们搂搂抱抱,怎的又是什么师父徒弟了?真是古里古怪。
萧中慧嘻嘻一笑,说道:“我也跟这臭小子没什么关系,姐姐咱们走吧,不理他。”挽着她手臂,一边走,一边跟她说话。
陈恕跟在后面,萧中慧虽然是在跟阿朱说,话却是说给他听的。原来蒋宏英李光九等人将粮饷军器背进山来,不久就被守卫现。听说了情况后,连忙带他们进来。等到双方叙话,萧中慧听他们说起陈恕的名字,不禁又惊又喜又是担心,连忙带人前来接应,却刚好在路上遇到。
萧中慧笑盈盈地道:“有的人呢总算还是有点儿良心,知道来帮师父的忙,哼,要是不来,我可就只能到阴间去教阎王老儿鸳鸯刀法啦!”
陈恕忙接口道:“呸呸呸,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么大姑娘了还信口开河。”
萧中慧哼道:“我又没和你说。”
走了一阵,陈恕问起那林间那家人的情况,萧中慧默然了一会,叹道:“阿恕,我们真的很惨,很惨,所以,很感谢你能送这么多东西来。不然真的要饿死人啦。”
陈恕见她本来喜气洋洋的笑脸上浮起一丝忧色,忙道:“傻丫头,别担心,我不是来了吗?放心吧,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