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赵高的此番“劝谏”,我突然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怪不得他对我那样笑,原来他以为我要嬴政多休息、是为了秦国能够晚些胜出战争,给齐国争取转运的机会啊。
我竖眉,冷视自作聪明透析人心的赵高,语气阴冷。
“赵高,就因齐国未亡,本宫关心王上也关心不得了?”我高了声调。
赵高并不畏惧我的冷色,他面露出一副我不承认他也没办法的无奈。
“夫人,您自是关心王上的,那就当关心王上所关心的,这会儿王上最想要的不是睡觉,而是战争。”他粗重了声音。
我缩眉寒望赵高的眉目,赵高也昂起了不屈的头颅,与我对视着僵持在一处。
我懂,我的齐国公主身份使得我说不服赵高,而我的位份与威严也绝对撼动不得他听令,我能做的,就是让他觉着对他有益而无害。
“就等王上醒来之后再行禀报,有何罪责,本宫一人承担。”我夸下海口承诺。
对于赵高来说,不管他想不想要嬴政多睡会儿,我能够独揽责任的事实、并且可能会因此犯下让嬴政愤怒的大错都是他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听到我的提议之后、赵高很爽快的便答应了。
“既是夫人之命,那奴才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笑着应承下来。
我移目不再看他,以免给不确定会不会闯祸的我自己找堵心的筹码。
洛葱见我和赵高说完了话,关切的上前来,进言道:“夫人,您午时未曾传膳便歇了,可觉着饥了?夫人想用些什么,奴婢吩咐御膳房去准备。”
从清早弹到午时,没有停歇的被嬴政拉去午歇,直到现在,我没有进一滴水,腹中是有些饥了,可是想到寝殿里躺着的嬴政,又不想一个人先吃了。
我刚要摇头对洛葱表明我想等嬴政醒了、看他是否留下来用餐再作打算,赵高学着洛葱的样子上前一步,笑言了。
“启禀夫人,王上在前朝忙于政务之时,多次提及夫人您曾奉用的八宝粥。王上午时用的也不多,若是他醒来能看到夫人您的粥,必是高兴的了。”
不管赵高是为了巴结嬴政(若是嬴政如意看到他想喝的粥,不用想也知道是他贴身知意的赵高对我投的信儿)、还是因为善意对待了在他眼中即将犯下大错的我,我本身也难得有机会为嬴政做些什么,于是当即便吩咐洛葱准备食材为嬴政做饭了。
八宝粥,茄子炖鸡汤,薄荷蒸排骨,焖槐花…我经过几次磨练,做饭的娴熟程度有了大大的提高,比及第一次为蔺继相准备菜肴时一股脑炖稀烂的青菜和肉类,强了不知多少倍。
嬴政实在太过劳累了,夜幕降临他还没有醒过来,我拿着书籍斜靠在他躺着的卧榻边沿,静静盯着他鲜有的平静面容观赏。
一定有亲身上过战场的经历,我看的仔细了可以看出嬴政脸颊上因为岁月沉淀而隐去的疤痕淡迹,那里曾经一定很痛。
嬴政肤色古铜,用手指去轻划他的肌肤,那厚厚的坚实肌肉感让人不自禁想要惊叫颤嗓、心跳不已。
这个男人坚毅而困苦,在他的心中,一定挤压了不少的过往心事吧?
亲生母亲被仲父作为礼物一样送与父王;与父王一起在赵国历经做人质的苦难之后回到秦国,又被秦国当权的华阳太后排斥;忍辱负重继位,身受仲父的管辖,业又被他母亲的宠男嫪毐窥觊糟践…
想着我所知不多的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都生在这样一个伟岸的男人身上,我突然能够理解他所有的冷酷与严肃的神情了,在他的人生经历中,到底还有多少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痛苦回忆?
是被赵王嘉践踏着够李子,还是被华阳太后硬塞着宠幸芈夫人,亦或是其他更为无奈的事实?
他睫毛突然动了一下,我慌忙拿起了腿上的书籍,背对着他平复我狂跳的心。
耳后传入一声轻笑,耳后悉簌声过、嬴政的鼻息喷在了我的脸颊上。
“看什么呢?”他埋在我锁骨处深闻。
尽管心有所预,但真切亲昵的沐浴嬴政温热的气息、我还是惊了一吓,双手抓紧了竹书,我脖颈僵硬的一动不能动。
“王上醒了?睡得好吗?”我小声问。
没有立刻回答我,嬴政伸臂提了我的手让我起身,往后一拉使我坐在了卧榻上、进而倒在了他怀里。
“寡人有田溪在身侧,怎会睡得不好。”他圈禁我,眯眼回神。
又真真实实的被嬴政拥入怀中,我心砰砰乱跳,跳的紧密的我又僵硬了自己。
“王上睡得好便是了,奴妾最怕不小心惊了王上好不容易安眠的睡梦。”
听到我小心翼翼的言论,嬴政的嘴巴在我鬓处宠溺的磨了磨。
“你与寡人在一起,做你自己就好,不用刻意回避什么,也不要让莫须有的顾虑变了你原本的性子。”
这算是嬴政对我的心意和期许吧?
“喏。”我应许着,却依然不由自主的维持着肢体僵硬的状态。
虽是僵硬,因为心思都在身边嬴政的气息上,所以即使时间长些也不觉着累。
觉的嬴政回神回的差不多了,我仰头看向他,道:“王上饿了吧?要不要用晚膳?”
若是刚好赶在饭点儿,或许嬴政会要顾念其她的王妃移驾她宫用餐,可这会儿已经过饭点有段时间了,他再去别人那里、别人也早已用过饭了,所以我没有问他要不要留下来,而是直接问他想不想吃饭。
嬴政松开我一些,笑道:“田溪饿坏了吧?让他们传膳吧。”
我故作神秘的直乐,对着嬴政说:“早摆好宴席了,就等着王上您醒来享用了。”
望着我的笑脸,嬴政惬意的长舒了口气。
“看来寡人的好梦还在延续呢。”他叹言,欢颜。
洛葱见我和嬴政起来,带从人打了洗手水,简单帮我们梳理一下,对我悄言:“夫人,膳食才会儿热过,请王上夫人用膳吧。”
我点点头,转身对着嬴政说话,先给他对这餐晚饭的期待值打了以防过高的“预防针”。
“王上,您可不许再说‘入口难嚼’、只图新鲜的言词,即使是有意见——保留!”我卖了关子,说完最后两个字独自笑了起来。
嬴政煞有兴致的看着我,惊道:“‘入口难嚼’?莫不是田溪又尽心为寡人下御膳房了?寡人这是有福气呢,还是少口福了呢?”
他故作纠结的上扬了眉眼。
听得出嬴政是在故意逗我,我撇了嘴,不自禁撒娇的做了佯怒状。“王上——”我停了脚步,娇嗲哀怨的看向他。
词意达成,嬴政“哈哈”笑着、牵了我的手踱步到膳席前,看着满桌的饭菜乐弯了眼睛。
“寡人只道是那碗粥呢,怎么一下子多了如此多的菜品,都是你做的?”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认同他的“不可置信”,为他的猜测心虚的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认了怂。
“本是只要传奴妾所做菜品的,怕王上食用不惯,故而又吩咐王上的厨子做了些。”我小声嘟囔。
嬴政会意笑笑,看着赵高,顺口就下了命令。
“寡人今日晚膳只吃溪夫人做的菜,御膳房做的都撤了。”他说的随意又明确。
赵高愣了一愣,小眼睛转悠着看了随侍的御医一眼,见御医也插话不得,只好不情愿的磨蹭上前,且做撤菜的举动且犹豫。
“等等。”我先赵高下令撤菜的声音一秒说了话:“王上,奴妾虽说尽了心,然则成品如何、奴妾自个儿也羞于献丑,王上尝尝就好了,还是多用些御厨做的菜吧。”
万一我做的饭菜半生不熟让他闹了肚子,那我多罪过啊。
嬴政看着满面不自信的我、宽容笑了,他再次看向赵高的脸色有些阴沉,似是很不满赵高的服侍一般。
“撤了。”他重复令。
嬴政一句话说两遍,这让赵高肉跳不已,他不敢再拖延,忙加急挥手让婢女撤菜。七手八脚靠近饭桌又按序离开,一时间满满的宴席桌上只剩下了我做的那几道,味道不知如何,但卖相——实在羞愧。
没有对菜品的卖相做出评价,相较于菜式的色彩,嬴政更喜欢看我的脸。
“寡人要尝尝了,田溪不报菜名吗?”嬴政故作敬重的看着我。
在御膳房,每位御厨创作出菜品来都是可以自命菜名的,若是得了主子们的欣赏,御厨完全可以借着菜名一炮而红,所以自命菜名是对做菜者的尊重。可是我这三脚猫功夫下记忆里复原(如果可以勉强允许我说我是在复原记忆中的菜品真谛的话)的两千年后吃过的菜实在不够出色,命菜名——实在难以启齿。
“或许,王上用了之后便不想它们有名字了。”我风趣回应他,也说的真诚的自卑。
对我侧目,我对我自己所做晚膳的打击反而增添了嬴政对它们的兴趣。
“如此谦卑,倒是引得寡人更为好奇它们的味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