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收起眼眸中的锋利锐意,掩饰了本心的感受,沉了音色。
“与一个书念不成、武练不好的顽童比试还要畏畏尾,岂不叫人贻笑大方了吗?”他质问我。
我眨眼使我视线清晰,说话间情绪激动。
“王上让栗耳与一个书念不成、武练不好的顽童比试,成了不会长志气,输了,难不成就不会贻笑大方了吗?
奴妾恳请王上等到栗耳与班木都定了型、各有所长之时再行比试,那时候,生死有命,成了,才能胜之威武、扬眉吐气啊。”
我把我虔诚的心透过眼睛投注在嬴政身上。
嬴政看着我,直直看了一分钟,粗重呼吸几下,不理会顽固的我恳切的言词,果断对着殿外下了命令。
“来人,传栗耳觐见。”
他的令词让我慌神。
“王上——”
“退下!”
我殷切的呼喊与嬴政斩钉截铁的怒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给大殿带来了安静。
这番不平静的安静,一直压抑的持续到栗耳的到来。
“给父王请安!给各位母妃请安!”
栗耳言规有据,正对嬴政跪了下去。
嬴政被我气的铁青的面色稍稍得以好转,却依然严肃的吓人。
“栗耳,对于你八兄长班木之事,你如何看?”他言辞犀利。
栗耳从嬴政的言词及大殿的气氛中察觉出了他所处的局势,于是肃面正目,朗声答了嬴政的问话。
“八兄长英姿威武,为吾赢氏江山立下不朽战功,是咱们大秦的骄傲,虽死犹荣!”他小脸绷得紧,慷慨陈词。
“射杀你兄长的刽子手名叫项羽,是楚地名将项燕的子孙,与你同岁,你可想与他一决高下、为你兄长雪耻?”嬴政喝问。
栗耳愤然稚嫩的面孔显得凝重,但他丝毫不为之怯懦。
“回禀父王,王儿愿身披战袍,为八兄长报仇!”他誓言般正经。
“为此,不惜性命?”嬴政狠态尽显。
“不惜性命!”栗耳高喊。
“好!”
嬴政大赞一声,赞的殿内人都惊了神色,各怀心思,所有人都在等嬴政的决定。
我也在等,在等栗耳近期内的死活。
虽然生在帝王家,等胡亥掌权之后他所有的姊妹兄弟都不会有好下场,可童少年间对于一个人来说是最难得快乐的时光,我自然是希望栗耳能够活着,活的阳光奋、并且在生死危机时刻能够有一搏生死的能力,这样,最起码他的命运是他自己能够抗争的。
嬴政在这片鸦雀无声的等待中,目光盯视栗耳良久,终于宣判了结果。
“既是要复仇,便要时刻警惕复仇之心,完善自我剑术、武艺,待复仇之日,一举取下那贼人项羽的级,以告慰你八兄长之魂!”
决定的声音高亢,回答的声音亦是亢奋。
“喏!”
随着栗耳的一声回答,大殿内各色迥异的心又无形变换了。想必嬴政的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所以周边的气氛暗流涌动的激昂奔流,久久不息。
我通体是汗,听到了他们父子的对话、却依然不敢相信我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消息:嬴政采纳了我的意见,他也在顾虑栗耳的生死…太好了,栗耳不用去送死了!
我抬眉望向嬴政,可他并没有看我,而是连连举杯豪饮,直到他自己甩袖出去。
这场原本属意于让栗耳去与项羽较量的嬴政冲动举止终止后,王宫内外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传的更劲儿了。
为了能够少些容易引起骚动的传闻,也为了尽快扫平天下屏障,嬴政下令、早早打了王翦南下江南扫平楚国属地,于是王翦又一次踏上了前往楚国征伐的征程。
王翦走了之后,嬴政依然奋战在前朝政殿中,为他永远处理不完的统霸大业奋战。
进入春天的深度越来越快节奏化,春暖花开的气候适宜的令人感觉幸福愉悦,我跪坐在院落中划弦抚琴,想着嬴政明暗模糊的态度怔,一时与盎然的春意两两相忘。
嬴政爱我?嬴政不爱我?爱我?不爱我?爱?不爱…
我想不透,只能高低错节着弦音,继续怔。
“古时有贤伏羲,斫桐为琴,绳丝为弦,绠桑为瑟。”
一个洪厚的声音惊起,我顺着声音望过去,忙收手停音,起身施仪。
“王上,奴妾不知王上驾到…”
嬴政抬手阻止我说这些虚语,边走向我抚琴的亭台、边接着道:“后,神农始作五弦之琴,以具宫、商、角、徵、羽音阶;彼时历经九代至文王,复增其二弦,曰少宫、少商。
今时寡人以红木、金、银、蚕丝、明珠做料,为寡人之溪夫人铸得世间独一无二的七弦琴,心,殷切之!好琴配才人,以今时田溪弹得音符看,甚妙!”
他娓娓赞许。
我站在琴边静候他的靠近,听得他的夸赞,微微福身,轻言:“谢王上赞誉。奴妾琴音平淡,所奏之曲最奇妙处,当属红木击七弦的天籁之阶,是以见效。”
他扬手平了我的礼节。
“七弦红木琴由你弹得,所出之音、音音动听,你喜欢便可。”
嬴政坐在亭中的桌边,抬手要我的手;我走过去,乖巧的把手递给他。
宽厚的手掌握紧实我的整个手,他又起了声音。
“此琴之音清纯玄妙,只你弹得,个中感受必是有不少心得。你觉着,与桐木琴——琴瑟和鸣的效果比拟,孰优孰逊?”
他抬高眼帘,鹰目聚神勾住我低垂面容的神色,一丝的情绪变动都不放过。
嬴政突然提到桐木琴——想起在我送蔺继相走时,嬴政对桐木琴的敏感与对我眼泪的愤然,他断不会无端提及已经离我很远的桐木琴…
我平缓喜悦的心猛然大震,手指的神经一收、不自禁颤了手筋,但很快便被握着我手的嬴政使力固定住。
通过我的手感受到我惶然的心,嬴政看向我的眼色瞬间冷酷!
第六感收到他射来的冷意,我更加仓皇,想要抽出我被他握着的能感知到我心意的手,却不其然被他握的更紧了。
嬴政的手在用力,而且手劲儿越来越大,要把我柔弱的手捏碎一样的收紧加实。
“回答寡人!”他切齿说。
我想他一定不是想要听我的回答的,他这会儿这个样子、就是听说了什么或者一直堵心着什么,恰好把情绪赶在这会儿了,于是随心在向我以问话的形式泄郁气。
他握着我手的手一扯,我胳膊带着身子被动倒向了他。圈臂绕我转了半圈、他迫使我斜坐在他的双腿之上,头枕他的臂弯。
“你到底是谁?”他语音与眼神一样冷漠。
近距离盯视我的面容,他拥着我,似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我是谁?
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我是双重重生灵魂与借体还魂的人,可如果不告诉他,我就是在对他撒谎。
我撒谎,他定能轻而易举的一目道破!
“奴妾,”我慌乱的看着他,弱弱反问:“做错了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嬴政的怀疑,亦或是因为我的心慌,我眼雾又开始缭绕起来。
被我鼓起勇气对视上双目,嬴政阴森的眼神有些闪动,他阴晴不定的看着我,忽冷忽热的急转换着他不宁的情绪。
不知道是受不了我无辜的目光、还是他自己难以接受内心不宁的感受,没过多久他就流露出了暴怒的躁动面容,而后粗暴放开了我。
“寡人已放任楚国项羽一行离去,但绝不会放弃栗耳复仇的决定。”
背对我说完,嬴政就走了。
我连见都没有见过项羽,只是敬重传闻中的他,谈不上对他本尊的关怀——我不想栗耳去与他决斗,不过是怕栗耳一去不回罢了。
我的心思没有人能够明白,即使是我一股脑说出我对栗耳的关心来,她们也不过觉着是我不一定准不准的预测在作祟罢了,依然消弭不掉她们心中对我和楚国之间瓜葛的疑虑。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项羽会成为一代霸王的感觉,原来不是那种颇有成就的优越感,而是无处倾述的负累。
这份负累感,使我缩身在宫中数日未出宫门。
“溪夫人真是命好啊,平日里自个儿得宠也就罢了,居然能够让百年僵步在芈亍宫的芈夫人摆台在王上面前,关键还使得王上与她攀谈上了。呵~~~这份能力,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赵舞硬生生的进入我的寝殿,不用招呼,自己端了茶水饮用。
赵舞无礼,我虽然反感、却不能也同样无礼,放下绣品施仪、静待她说完话,我恭敬答了话。
“夫人谬赞了,王上做决定自是有他的主张的,他看不着奴妾的面色,奴妾也无能左右他的心思。”我老生常谈的在她面前疏言客套。
赵舞嫌恶我的老一套,看透了一切般瞪着我。
“谦虚了溪夫人,这话若是前时说,人人都会信,可如今事实摆在那儿,你觉着本宫还能信?”她翘眉,认真。
她不信,我无力强迫她信,于是我无语杵在原地不动——她爱信不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