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阳宫宫门威严壮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外面守候的缘故,宫门连个出入的人影都没有,一片安静。
“夫人,要不要奴婢上前再让他们禀报一声?”
洛葱担心我被风吹坏了身子,估摸着嬴政午歇好了,悄悄问我。
依着我的性子,嬴政若是在意我,想要见我,只是会问了情况准我进去;
若是他不想我进去,我就是再一遍遍的询问也没用。可是我现在心里是想要去和嬴政化解此时的误会的,故而我挣扎了一下本能的抗拒,轻轻点了点头。
见我答应,本以为我会让继续无声等待的洛葱不自禁的面露笑容,兴奋着小跳一下、疾步走向了穹阳宫宫门。
洛葱返回之后,片刻功夫赵高便又出了来,先是媚笑了几声,继而便是媚言了。
“溪夫人您久等了,王上才醒,奴才得了侍卫们的催报便寻机向王上禀了。王上的意思,是想夫人您晚膳时一道过来觐见。”
他挑好听的话说了。
我长舒一口憋着的气息,冷颜看向了穹阳宫寝殿的方位。
“本宫要听原话。”
听我之言,赵高“不得已”回答了。
“夫人既然执意,那奴才得罪了。”他挺挺本就不是很直的腰板,学着嬴政的样子,冷情冰语道:“‘既是喜欢等,那便等吧。’”
有模有样的学完,赵高随即便恢复到了眯眼谄笑的状态。
我扫了他一眼,即刻便移开了目光。
“若是王上问起,你便言曰本宫领命便是。”
我拧劲儿上冲,想要看看嬴政对我的恨意有几分,需要我等待多久才能够消磨掉他的气愤,得他召我觐见。
我没有再整日整夜的等候,因为到了晚膳时分,嬴政没有下诏说传其余的王妃觐见陪膳,于是还是宣了我进去。
因为身有旧疾,即便是在不是特别寒冷的风中站了一个下午,我依然行走艰难,非一时能够活络自如,故而挪着双脚到嬴政用膳的殿所内时,我仍旧没有从人们的搀扶便站不稳当。
洛葱也一样麻木了腿脚,所以我强令她在殿外休息着候命了。
感应着我扭拐进入、施仪、落座,嬴政始终没有抬眉看我一眼。
“不自量力。”
他看着身前的菜式,凉薄自语;我因为才得以消停动作坐下,身子还在忍痛的冒汗,故而一时无语的沉默了。
他微皱眉心,开始动筷。
我看着嬴政不是很有食欲却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知当如何开口,只是细细咀嚼着口中的菜,将我的一门心思都陷入在了何时何处何言词开口的犹豫中了。
嬴政放下被他一饮而尽空了的酒杯,方才瞥眉扫我一下,又抬手倒了一杯。
再不说话,嬴政吃饱喝足之后,我怕是就要错过这个机会了。
“王上。”
我小声呼喊一声,声音是我自己都捕捉音质捕捉不到的细腻。
嬴政明显听到了,他饮酒的姿势一顿,随即又无言的继续饮用了。
我知道他心气难平,一时不会主动搭理我了,所以想要敞开了交流,只能靠我自己的单方面活跃了。
“奴妾与王上,打从奴妾被晋封少使夫人以来,便是各有念思的互敬互探,从未彼此**隐意的推心置腹、坦露一切。
两个人交往相爱,不是透明无矩的呈现出自己的个性,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如此才能有彼此吸引的能力,然而如果此念壮大成了双方猜忌的障碍的地步,那便是可怕的了。”
我柔柔说着,自言自语一样向嬴政娓娓道着我的心声。
嬴政静静倒酒喝酒,像是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听着我说的话。
既然他在听,我就有了说下去的**和资本。
“奴妾因为年少重生的缘故,脑力受到重大打击,这个失去少时所有记忆的现象造就了奴妾惶惶不可终日、严重缺乏安全感的性情。
奴妾离开齐国之后,一直找不到奴妾自个儿存在的真实感,甚至夜夜梦魇缠身,老觉着奴妾自己的灵魂、游荡着找不到了身子,安定不得,那种恐惧与无助——哎!
故而奴妾孤身凝神,深居寝殿,不敢渲染情绪于任何一位其她的夫人。”
我稍稍悲凄一下神情,微微摇头,稳稳情绪,继续说话。
“王上不常去齐溪宫,奴妾也鲜少能够见着王上,然而不管王上何时出现、与奴妾和齐溪宫在一起待多久、离开时情绪如何,奴妾当夜、乃至数个夜晚通常皆是难得的安眠的。
奴妾不敢妄测此为何意,故而亦是不敢为外道也,扰乱了王上的生活。
其后,奴妾不由心的想要去感知王上,亦渴求王上对奴妾的感知度,故而奴妾三入被王上救起的俏央湖湖域奏琴传意;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王上对奴妾的忍宠;不敢自信却又总也忍不住的揣测王上的心意…
如此种种,历历在目,泪比笑宽,继而刻骨铭心,却依然舍不得责怨于此地、此人。这个矛盾困扰了奴妾很久,不知王上信不信,奴妾纠葛心结,最终想通了的缘由,皆是因奴妾醉心于王上之身。”
我心迹言明,一鼓作气,即刻想要切入正题,却顾虑着看了看赵高等人,一时难言着沉默下来。
嬴政又夹了一口菜肴,顺势瞥了赵高一眼,赵高机灵,无声躬身,片刻便带着殿中的从人们退至了殿外。
只剩下我和嬴政两个人,我不再有所顾忌,将心底的话尽数说了出来。我在想,若是这会儿不说,我怕是再没有机会了。
“奴妾觉奴妾倾心于王上之后,曾经犹豫过,因为王上王妃众多,且皆是才貌双全的可人儿,故而奴妾若是跻身其中,便会愈的没有安全感,然而奴妾只此顾虑,绝对从未因自卑而退缩过。
在奴妾心中,世俗规矩不能令奴妾屈服,奴妾却是极为敬重他人之信仰的。
不用问,王上必然在乎女子妇道、尤其是处子之洁的世态,故而若是奴妾自知自身不洁,那必是断断不容许奴妾自个儿靠近王上的。”
我说着,忍不住有些激动,话说的慷慨陈词一样的庄重。
“奴妾既是袒露真心于王上,自是怀揣纯净心神,无污无辱的向王上呈现着完整的自己。至于初次那夜血事,奴妾解释不通缘何会没有,然则奴妾详细确认过,在奴妾失忆之前,奴妾和重生之后一样,不曾献身出去于任何人,亦是不曾有私情缠身。
当然,奴妾空口无凭,如若想叫王上相信,奴妾自觉、只有王上自己去亲自查明验证了。
话说回来,若是王上只要以初夜之血来断定处子之身,由此否定奴妾的清白与真挚,奴妾无话可说,亦是会将不平抗议抑于心头。
只是,奴妾想要烦请王上示下详细,告诉奴妾此后当如何自处,奴妾保证,王上不再需要奴妾的时候,奴妾断不会再无谓的叨扰王上、奢求恩典了。”
话说到最后,我虽然外表平静,内心却情不自禁落出泪水来。
嬴政没有去怜惜我的泪水,他百般咀嚼口中的食物,思量好了之后吞咽,继而说话。
“寡人以为你会曰,你是涅槃之身,与常人不同呢。”
他音色中没有讽刺、没有玩笑,只是平静,平静的能淡出淡水来。
我猜不到嬴政的心思,不能投其所好的缓和气氛,只能依着我自己的心思往下交谈。
“奴妾不能肯定的事自是不敢说的,然而王上定然也已查过齐国贵公子与奴妾交好之谣的,奴妾固然觉着委屈,可也理解王上所疑之举。
除了外界传扬的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王上可曾查出传说中与奴妾交好过的人?”
如果没有人与我交好过,那我就不会有“不处”的可能,这个方面追查下去,也是可以证明我的清白的吧?
嬴政举到嘴边的酒杯一滞,斜目扫了我一眼。
“你是知晓寡人未查出什么人,故而才如此气壮豪情的麽?”
他的淡漠让大胆出言的我微微安逸了下心境,柔中带刚的回禀了他的责问。
“奴妾不知王上所查结果,然奴妾知,除非是有人刻意引领假象、混淆王上视听,否则,王上是查不出那些莫须有的所谓事情的真相的。奴妾可以肯定的事,自是可以肯定着说出来的。”
我的解释并没有得到嬴政的大力肯定,他又饮一杯酒,对于我的直落,他也不再遮掩他自己的疑惑。
“或许还有一个让你如此码定的理由,那便是——齐国处理的好。
别忘了,还有一股寡人不曾查明的暗黑势力在左右齐国的大局呢,依着寡人所知得的他的能力,磨平一桩往事,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的吧。”
他虽然在说他的疑惑,可是也并非是在肯定着来逼难,故而我也没有过于紧张,只是轻轻的和他对言说话了。
“王上,是信了吗?”
我这话问的很平静,因为这件事情上,我对嬴政问心无愧,不管是身子还是言词,都没有一丝的欺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