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嬴政诏令说要去穹阳宫用晚膳的时候我心里“咯噔”惊了一下,因为嬴政政务紧急、且又是对我不满的时期,他有闲心要我一同用晚膳,怎么想都是不大合理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我一起用晚膳了。
不管愿不愿意去,我都得去,只是我事先在自个儿心里小心的做了不好的打算,故而在穹阳宫中看到静夫人和华阳“母女”时、我也不是很意外了。
“奴妾来迟,让王上、静夫人久等了。”
双方施仪过后,我于落座前请了罪。
微笑着看了看嬴政的脸色,见嬴政没有开口的意思,静夫人和蔼的对我让了座。
“溪夫人身子重,动则小心为上,来的并不迟,是本宫与华阳感念王上的恩典、来的早了。”
我来的路上听说,此晚宴本来是嬴政要与华阳共用的,但华阳作为静夫人宫内出去的公主、理应带上母妃一同赴宴,故而静夫人出现此地、开口解我的围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而多余的我出现在这里,听说是华阳特意让嬴政叫了我的。
“华阳高兴就好。”嬴政笑看华阳一眼,目光掠过我时明显降了一个温度,继而对着从人道:“传膳。”
没有肥嘟嘟的赵高在一边张罗,嬴政的身边的确像是少了点什么。
安静坐于席位之上,我听着嬴政和华阳热闹的父女交谈之声,尴尬又隐匿的轻轻动用着膳食。
“溪夫人多用些,孩子可是委屈不得的。”静夫人插不上嬴政的话,只好一个劲儿的劝说我进食。
“喏。”我轻笑一下,为免扰了嬴政和华阳的兴致,并不敢声张出色。
嬴政又受华阳夹过去的菜肴,开怀笑道:“寡人记得你小时候最喜用这道‘碧月柳青’,直嚷着要做傲世的孤月,而今在外仰望月色时,可觉着月比不过你出彩了?”
华阳刁钻的笑了一笑,拿起手边的筷子将用蛋清做成的“碧月”插住举了起来。
“父王觉着儿臣比孤月出彩吗?孤月数载如一的围着咱们转着,然儿臣又何尝不是数载如一的独自奔波了,仔细想想,儿臣如今可不就是那轮孤月吗?”她举止骄纵,蛮野的言词却饱含了孤伤。
嬴政瞳孔缩了缩,笑容也在脸上微微停滞了。
“华阳,在你父王面前不得如此无礼。”
静夫人虽然是在训斥华阳的举止,当着嬴政的面却是饱含了慈母的疼惜之意。
抬手对着静夫人做出莫要责怪的动作,嬴政略显严肃的对华阳开了口。
“华阳你有父王、母妃,还有兄长姊妹为伴,何以言曰自个儿为‘孤月’,此语不当。”他断言否定了华阳。
在嬴政的心目中,静夫人对华阳关照的无微不至、华阳自身又有大公主的尊荣,她一定过得很幸福吧,可他哪里知道,那些看似完美无缺的生活、实则千穿百孔满了唯独不想被他所看到的啌窿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有自个儿的苦,都不好过,即便是被嬴政宠爱的大公主!
华阳心有所累,但她不好明说她出此言的本意,故而虚意挤笑,刚要出言回复嬴政些什么,殿外的内监突然来禀报了李夫人到来的消息。
“启禀王上,李夫人于宫外求见,言曰听闻华阳公主入宫,特来一道陪同王上用家宴。”
李斯为嬴政玩命的捣鼓政律,嬴政心里多少是眷顾李夫人的,故而李夫人大胆的不请自来、也成功被准许了进来。
我和华阳一起站起身子,在李夫人进来之后欠了身子。
“王上与华阳用膳如何能够少得了奴妾这份,奴妾久闻华阳归来、一直未曾得见,今儿总算是见着了。”李夫人对嬴政和静夫人施完仪礼,含笑看向华阳道:“华阳愈壮实了,在外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吧?”
华阳面对热情的李夫人腆腆一笑,又得了李夫人的赠物言词了。
“本宫想到你在外奔波会怠了颜容的,故而特意取了从上好白伏晨时的雨露来,你且拿去洗面,不够用再与本宫说。”
静夫人闻言面皮上“呵”笑一下,即刻便接了李夫人的话罢去。
“华阳快谢谢你李侧母妃,这份惦记你的心思,可是实在难得的了。”
被静夫人先开了口言谢,华阳不能再言其她,她只是稳稳的仪了仪仪礼,在李夫人和我坐席后也跟着坐下去了。
“父王,说到母妃们相赠的物样,儿臣可是得了不少了,光是这般的钗饰便有一双。”华阳边说边从袖口中拿出一只珊瑚簪,给嬴政看着道:“好看不?”
珊瑚簪一出,我和静夫人齐齐心惊了一番——华阳拿出的珊瑚簪与我赠予她的一模一样。
“这珊瑚簪有何出奇之处,你竟能收到一双?”嬴政接过簪子细赏。
簪子自然没有什么出奇,它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它的廉价
“此簪乃是溪侧母妃所赠,儿臣还有一只是母妃留下的,它们的玄妙儿臣暂未猜透,不知是否与溪侧母妃要儿臣嫁于王翦、随军出征可有关联。”
与自个儿的父王多时不见一起吃个饭,静夫人跟着也就罢了,却执意要我陪同,想来华阳心里必然是想要知道什么的。
而今饭局行半、又有李夫人突然造访意外的生,华阳为免事态繁杂、自然是要赶紧说出些什么来的了。
这样才符合逻辑嘛!
这个问话当着嬴政、静夫人和我的面问出口,华阳难免不会有想要“当场对簿公堂”的嫌疑了。
我跟华阳说过不是我要她嫁给王翦的,华阳心中多少有点数了;
静夫人和李夫人都知道华阳为何会认为此事是我做的,而今当着嬴政的面华阳重新提了出来、又明显的有疑问之事,李夫人自然是高兴的了。
“此簪是溪夫人和你的母妃所赠?”李夫人疑惑说道:“本宫也是有一款一般模样的珊瑚钗的,那还是当年伴驾之初静夫人所送,这一晃啊,都是一二十载的过往了。”
忆往般推脱着言词的讽头给静夫人,李夫人“疑惑”的很是时候。
和李夫人轻松追究的神情相比,静夫人的表情就显得凝重多了——若是嬴政一口否认了不是我出主意要华阳嫁的,那静夫人该如何面对嬴政和华阳父女?
嬴政扫了眼珊瑚簪,又扫了我们几人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在了我的肚子上面。
“当年之事你行为乖张、多有冒犯她人之嫌,好在你溪侧母妃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又相赠珊瑚簪助你外行,你当感念与心,不再提及初时的稚雅了。”
不知道是为了偏袒女儿还是有意规避一些潜在迸出的事端,嬴政并不主张挑明往日详情。
“是啊,华阳那会儿年纪轻、而今总算是长大了,溪夫人你莫要计较她的过往才是啊。”静夫人有意无意的去对视我的双眼。
我规避着嬴政的目光,也同样躲闪开静夫人的视线,于是我只是低眉顺眼的观望着,在有人提及我的名讳时客套地仰、含笑不语。
“好端端的怎么提及了当年的不愉快了?”李夫人在众人都沉默的时候开口,抓住要害点、“无辜”神情道:“华阳委身于武城候大将军王翦、不是静姐姐您亲自挑选的佳婿嘛,华阳随夫出征许久这宫中还言颂姐姐您的献女大义呢,怎么是溪夫人进言于您的不成?”
此言一出,四座惊心分然了!
我们中间瞬间出现了然之意、达成目的的人是华阳,只见她眯起眼眸呆思了会儿,而后便是意味深明的冷笑了;
在李夫人的事实真言“不小心”出口之后、来不及阻止她的静夫人愕然一愣,随即便是暗阴的恨意萦绕眼帘了;
嬴政皱紧了眉结看向李夫人;李夫人“不明就里”的四顾了我们。
在静夫人和李夫人这两大boss的竞争机制中,我算是被无意间解脱出来的人了吧,可是为什么我却没有想要舒畅的出口气、好好轻松一下心神的感觉呢!
“‘大义献女’?”压抑的氛围中华阳最先开了口,她凉挂着笑意在脸上,怠怠看向静夫人,而后冷脸对嬴政进言道:“父王,静母妃自小便教导儿臣要谦逊卑恭,不可与兄长抢风头,不能与昆弟竞恩宠,而今大秦后位虚席以待,儿臣斗胆进言父王…”
华阳声音的停顿顿的此时黑面的嬴政不知道是否紧张,但我和静夫人、李夫人显然功力不够深、都外显出吃力屏息的势头了。
华阳要说什么?她是在夸赞静夫人教女有功、还是在间接的诉苦她自个儿受到的贬低式的委屈,这在她最后的态度没有表明之前,我们都不好猜测。
做为王翦的夫人,又是嬴政钦点的鸳鸯谱,华阳对后位人选的支持无疑是嬴政会考量的一大要素,因为王翦一门对于嬴政一统六国所做出的贡献简直是功德无量的,而且王家的根基也是盘旋了秦地偌大面积的,故而华阳这会儿要出言的话,对于静夫人、李夫人二人是很重要的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