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近乎哀求的语气让魏嬷嬷的面色稍稍动容了一下,不过她也只是稍稍动容而已。
“皇上近来一直不悦,难得今日如此欢心,只要能够让皇上高兴,老奴这边、是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的。”魏嬷嬷信仰坚定道。
嬴政的确是这个世界唯一存在的“神”,他的欢颜、足以能够让天下的人为之疯狂地不计代价,可是对于我来说,嬴政的欢心若是靠着嫶曼的健康来博取,那我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跪了下去,在阴沉的冷风中对着穹阳宫的大门跪了下去!
“如是本宫的公主要经受不适,那本宫就这么陪她、直到看到她一切稳妥为止。”我也信念坚定。
这下魏嬷嬷有些慌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这座宫廷的八子夫人的,而且嬴政曾经对我无不是从的好,她若是对我的行径隐而不报、一旦我出了事情嬴政怪罪起来,的确是她难以交代过去的。
“溪夫人这便为难老奴了,您如此自损身子骨儿、对您和众人都没有好处,最终也只能落得皇上不畅快罢了,老奴劝您一句,莫要太过执拗了。”
我也知道我偏执的性格和身影重现会让嬴政跟王妃们不痛快,但是嫶曼是我唯一的骨肉,我实在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连听到她在哭闹都觉着容忍不了。
“本宫等候嬷嬷消息。”才跪在冰凉的地上一会儿,我开口的双齿就开始打架一样无法轻松分合了。
寒冷带来的我的异常音调让魏嬷嬷慌张的面部线条收的愈紧了,她明了再说什么我也不会起来了,于是同意帮我去跟嬴政说、让我有了挨熬冰霜的期盼。
我忐忑的心绪又开始不安地乱猜起来:若是嫶曼如方才的奶嬷嬷悄悄出来禀报的那样一直哭闹,不知嬴政会不会出于厌烦或是体谅而将嫶曼还给我。
这次出来的是蔺继相。
蔺继相一出现在宫门处就双目盯实了我,这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再回视他,可我想要尽早知晓我即将听到的讯息、依然迅瞟了他几眼,却并不确定他阴森的表情中是要传何种结果的命令过来。
白袍下摆停在我的眼前,我知道蔺继相在看着我沉默,于是没有抬头,问他:“皇上怎么说?本宫何时能接华庭回宫?”
听我开口就是嬴政和嫶曼,蔺继相的语色比他的面色还要冰冷。
“华庭公主今夜留宿穹阳宫,溪夫人您不必等了,您等不回、也等不起。”
他顿了一下,见我听到这个消息后惊慌地抬头,单膝弯下与我的面容靠近一些,认真而又胁迫意味深浓地继续打压下了我质问缘由的冲动。
“您不顾腿疾跪在这里,谁会替您挨疼?”再将双唇靠近我的耳脉一些,他压低音量道:“他问你在哪儿,得到你在宫外跪地不起的消息后便勃然大怒,当即不顾你的心情决定要嫶曼留宿穹阳宫,你觉着他会在意你跪死在这里吗?”
看我呆滞地不动声色,蔺继相凝视我的双目霎时有些恼了,但他到底是对我不舍的,故而自我酝酿几丝情绪,他又压抑下了他的音调。
“今儿的寒风是能吹死人的,便是你无恙,你身边的这些不着力的奴才也都得给我死!”
他切齿的狠话说出来,我依然没有动,这让他愈有些急躁了,抬眉狠扫洛葱、琳琅几眼,看我没有起身的架势,他哀痛着孤傲的眼神、又一次对我下了通牒。
“你若不起身回去,我即刻便抱着你走离这里,再不回头,不信你可以试试。”
长吸一口气,蔺继相闭了闭满目痛苦的眼睛,再次开口的语色颇为软弱,但低语中却饱满着不顾一切的洒脱。
“我数三声,我可以保证,三声过后,死我也会抱着你一起死。”他轻松了心神一样的起身,笔直地站在我的跟前,有条不紊地开始数数:“一!”
我没有失聪,我听得到他所有的情绪和言语,此时的他面色不惊不慌不变,只是异常沉静的看着我,我知道,他会说到做到的。
“二!”他对视着我高抬的双目目光,喊数时候的眼神夹杂着期待和满足。
他是担心魏嬷嬷出来会压制不住我的冲动举止、怕我得不偿失地犯了什么错,所以才亲自出来这般要我抉择的吧,他摸得清我的一切脾性,可我却不得不被他牵着鼻子走。
间歇适中,蔺继相的目光愈来愈深情,我知道,他此时已经决定喊了三声之后、要抱着我步步走出这秦王宫了!
动唇,张口,我在蔺继相毫不犹豫要喊声的时候败下阵来,想要直起膝盖却又酸痛的跪伏了下去。
“夫人!”洛葱惊呼着上来拉我起身。
腿疾的确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情,才在寒风冰地中跪了一会儿而已,我就已经麻木的不能自由起立了。
双手按在地上的时候我才觉不知道何时天空飘起了雪花来了,稀疏零削的花片随风起舞,幻有似无,飘的我此刻的心绪也跟着零散了起来。
站直了身子看向蔺继相,他喊“三”的唇角依然僵在那里,双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痛苦。
“果然,你还是愿意听话的。”他苦言、红目,转身惊飞了他身侧落空中的雪片。
说是要嫶曼留宿,那就是说,只需要一夜嬴政便会放任嫶曼回来吧?那嫶曼晚上可有哭闹?可会吵到嬴政睡眠、以致嬴政不得安生而不喜欢了她?还是,庆宴之上嫶曼被受了惊、一直就不大好了?
大抵是嬴政不许嫶曼身边的人再回来向我禀报消息了,所以即便是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掌握嫶曼的安危、一夜过去却再没有得到一个人回来的消息。
“夫人,奴婢已然让人去穹阳宫周边查看动向了,皇上昨夜酒醉、势必会晚些起的,您卧床合眼歇息一会儿,或是坐下用些羹膳吧。”洛葱轻轻走到我身边,对望穿门栏的我道。
嬴政对我那般反感的态度,我如何能够宁心的下?他是不是对我彻底冷了情,再也不会想要看到我了?
“快召她们回来,吩咐下去,信宫的人不许靠近穹阳宫半步,以免皇上再怪罪、又不许嫶曼回来了。”我惶恐地想起昨夜的情形,忙提醒洛葱。
看我紧张兮兮的模样,洛葱又是心痛又是无措,她应和着我答应着,用力将我拉回殿中坐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您放心,公主一会儿就能回来的。”
话虽这样说,可是洛葱自个儿又何尝不担心呢,她奔波来奔波去的看似一团忙碌、却实则只是消遣她自个儿的紧张和期盼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收敛和乖顺起了作用,嬴政终于在我惊魂的心绪中让魏嬷嬷送回了嫶曼,看着嫶曼一切安好的样子,我总算是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了。
只是,嬴政他,会不会因为我的贸然出现而没有过好生日呢?
“公主昨夜可有哭闹?”我问魏嬷嬷道。
“回禀溪夫人,公主昨夜睡得很是安稳,皇上夜起去看望了她,直夸公主安静恬然、乖顺贴心呢。”魏嬷嬷顺言于我。
到底是嬴政的孩子,他还想着夜间去看看她,本来他喜欢嫶曼我当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何、我突然自私地害怕嬴政过于钟爱嫶曼,长久地想要嫶曼留在他的身边了。
“没有吵到皇上就好。”我紧紧抱着嫶曼,把脸贴在她的小脸上。
看我通红的双目落出泪花来,魏嬷嬷知我情绪不对,于是不再多言,道别离去了。
从跟去穹阳宫照顾嫶曼的从人口中我得知,嬴政起来就问了我是否在穹阳宫外,得知我没有过去、而且也没有让别人过去之后道“看来还是听些话的”,于是便送了嫶曼回来了。
看来我不去接嫶曼、也不让从人去活动是对的了,最起码没有引嬴政深层次的反感,使得我和嫶曼分开的时间更久些。
嬴政寿宴我没有出席,信宫中唯有嫶曼出席还引了我跪宫被驱逐的事故,这让王宫中大多数人都深觉痛快和轻松,花无百日红、君无恒爱心,在她们看来,我若是没了嫶曼这一个“依靠”,我大抵是快要过气的了。
少人侧目便少人费心思,是故信宫内外都较之以往清泠了太多,也正是因为冷清了,我才在芈夫人前来小坐时觉着意外和耗神了。
有客来,迎客是自然的,和寒冬还出来串门的芈夫人安坐好,我率先含笑说了话。
“虽是寒风不止,然芈夫人看起来气色还是很好的,较之于我每日里围着嫶曼转、倒是我的血气更逊一些了。”
说是芈夫人久病,那照理说她该是长年肤质的颜色看上去缺血的苍白的,但是芈夫人此时脸色的红润质地、倒是叫人看不出有什么病症染身的迹象的。
这么道出言词,应该没有能够令人察觉是在质疑她是否真正有病痛的意思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