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亮心里憋了团火，可真的到了公社大楼门口，她又怕惊着林琴芬，努力挤出几个假笑，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严肃，这才走进去。
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点，食堂却正是忙碌的时候，林琴芬拿着抹布在认真的擦桌子。
“月亮，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吃过饭了没？”
“妈，家里有客人，你先别忙了，跟我回家一趟。”
林琴芬说着话，手里的活也没停，把每张桌子都擦的干干净净，“是谁来了，我手边还有活，如果不着急的话我把桌子擦完，上班请假不好。”
食堂还有其他员工在，有些事实在不方便开口，沈月亮想了想，干脆帮着林琴芬一起干活，母女二人很快把十几张桌子全擦干净了。
之后林琴芬再去请假，食堂大师傅也是个好说话的，主要林琴芬这人虽然是县委领导介绍过来的，但干活是真的勤快，一点架子也没有，所以食堂大师傅对她印象很好。
“去吧，放你半天假，不扣工资。”
“谢谢张师傅。”虽然半天工资没多少，林琴芬还是挺高兴的。
沈月亮也朝张师傅客气的点点头，母女二人这才从食堂出来。
“月亮啊，到底来什么客人这么重要，还非要我回去？”
反正早晚都是要知道的，人这会应该都在家里了，沈月亮担心的是林琴芬骤然听到消息会太激动，正好旁边有个亭子，沈月亮拉着她到亭子里。
“妈，你先坐稳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你哥？”
“不是，我哥好着呢，妈，你先坐好，听我慢慢说。”
沈月亮深吸口气，人站在林琴芬身边，双手扶着她肩膀，把事情原原本本和林琴芬讲了一遍，“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叫荣海的男同志他和我哥相貌轮廓挺像，这不是我从来没见过我爸，所以……”
林琴芬几乎像是弹簧一样从原地弹起来，一个字都不说，快步往前走。
沈月亮都被惊了一跳，立即追过去，“妈，”
“快，你快带我回去，”林琴芬整个人都在抖，说话的声音也是抖的，紧紧抓着沈月亮的手。
沈月亮都觉得疼了，不过她没说，反而用力握住她的手，“人就在家里，我就是来找你回去的，妈，你千万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回去。”
林琴芬情况似乎还算正常，很多人在大悲大喜之下情绪容易崩溃，目前看来，林琴芬并没有，至少比她想象的正常许多，大步走到自行车旁边。
沈月亮也不知道这个情况到底是好还是坏，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除了面对也没有其他办法。
“你坐稳，我们出发了。”
回村里的一路，林琴芬安静的坐在后座，一个字都没说，沈月亮好几次都担心是不是人掉了她没发现，赶紧回头去看，确定人在后面坐着才安心。
就这样一路回了青河大队，沈月亮也没心思管自行车，直接往旁边一扔。
林琴芬站在家门口，两只眼睛直直盯着屋里，脚下却像灌了铅似的，钉住了。
屋里边，丁淑琴听到动静从堂屋探出颗脑袋，“嫂子回来了，”
她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从屋里迎出来。
这话一出，屋里几人情绪都是几番变化，叶玉梅趴在桌上，整个人已经死过去似的，也差不多了，她本来想瞒着的事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都不知道以后还要怎么办。
孟瑶也紧张起来，这件事完全超出她能想象的程度，而偏偏做出这件事的人是她亲妈，这简直太可怕了。
纪明语则是一个旁观者的心态，但这件事实在太戏剧化，所以她也是有几分紧张的。
丁淑琴走到院子里，先朝沈月亮看了看，大家都是女同志，说句难听话，如果荣海真就是牺牲的沈四海同志，那她情愿那人是真的……
“嫂子，事情还没确定，我们都没见过沈四海同志，还得你亲自认一眼。”
林琴芬一双手冰凉，好半晌才发出哦的一声，一双手乱抓这着，沈月亮赶紧握住。
“月亮，你陪着我，陪着我。”
沈月亮扶着林琴芬往里走，越是靠近堂屋，她都能感觉到林琴芬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甚至于指甲已经把她手背的皮掐破了，而林琴芬的手还是冰凉的。
屋子里边所有人也都不说话了。
林琴芬终于一点点看到那一抹高大的身影，侧对着她，看清来人，她便是剧烈一抖。
沈月亮那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慢慢的，荣海彻底转过身，正面朝着林琴芬。
林琴芬看清那张脸，惊的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如果不是沈月亮馋的及时，人都要跌在地上了。
“你、你是……”
林琴芬盯着那张脸，目光一寸寸扫视而过，额头眉毛鼻子嘴下巴……
不大的堂屋里人并不少，但这种关键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于呼吸都屏住了。
所有人都盯着林琴芬。
沈月亮也一样，她不敢说话，也不敢打扰，最亲的是枕边人，如果说还有谁能分辨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沈父，也就只有林琴芬了。
“你把右腿的裤子拉起来，”
荣海有些犹豫。
“拉起来！”林琴芬突然一声厉喝。
沈月亮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么久一来，她从来没听见林琴芬用这么激动的声音说话，当即也是看向荣海，“事关重要，你把裤子拉起来吧。”
至于为什么拉起来，多半是有胎记或者伤疤之类的。
荣海弯腰，把右脚的裤腿一点点往上卷，直接卷到膝盖部位，男人的腿没什么特别，皮肤有点黑，有点干，腿毛还多了点。
林琴芬凑近了去看，弯下腰看的十分仔细，然后，她站起来，目光再次看向这张脸。
“虽然你长的很像四海，但你不是他，四海他的右腿中过枪，子弹打进他骨头，在他腿上留下了很大一块伤疤，你没有这个伤口，所以，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不是沈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