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孩子要照顾,还有年迈的母亲要照顾,他们是无辜的,沈归泓总不能为了见许知晴一面饿死在许氏大楼前,他总要上班赚钱养活家人啊!
面对着老泪纵横的母亲和哇哇啼哭的婴儿,沈归泓妥协了,而这一个让步,意味着他将在今后的人生中将完全失去自我。
他再也没有资格获得许知晴的原谅,也不配和她共同进退了。
多年之后,他终于再次见到了许知晴。
沈归泓本以为经历过风雨的他,内心早就不会出现任何悸动了,却在见到许知晴的那一刻才幡然醒悟。
有些事,纵使得偿愿,到底意难平;有的人,虽是惊鸿瞥,却是误终生。
他迫切的想要把那些失去已久的东西找回来,就算是付出再多东西,他也愿意。
许纾言听到这一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血色从他的脸上一点一点被抽离,他只觉得浑身上下突然没了力气,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脚跟。
他失踪多年的父亲出现了,可是他当年离去的真相竟然这样复杂。
他实在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造化弄人,他的母亲已经欠了沈嘉行的母亲一命,现在,他又欠了沈嘉行的一条腿。
许纾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父亲,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嘉行。
坏消息接踵而至,以沈嘉行的情况,只能错失今年的体育特长考试了,也就是说,他没办法如愿去京阳体育大学了,甚至也无缘其他体校了。
就算他愿意等待来年的报考,就他的腿伤恢复情况来看,成为职业篮球运动员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了。
许纾言让沈嘉行断了一条腿,也彻底断送了他的篮球梦。
当沈嘉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发一言,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许纾言,就像一匹狼盯着无路可逃的羔羊,目光中隐隐含着杀戮,骇人的冷。
许纾言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嘉行。
在他眼中,沈嘉行向来温柔阳光,而那一刻的他表情淡漠,浑身上下散发着冷然的气质,眼中迸射着嗜血的光芒。
许纾言知道,那种表情是被沈嘉行强行压抑住的情绪,那是对他汹涌的恨意。
他以为,沈嘉行是恨他将自己害得这么惨,但是在四下无人时,沈嘉行对他缓缓道出了几句话,他才彻底明白沈嘉行心中对他到底有多少说不清的恨意。
安静的病房中,沈嘉行一直盯着许纾言。
许纾言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只能随口说了一句,妄图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学长,吃水果吗?”
“学长?”沈嘉行阴阳怪气的反问了一句,而后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应该叫我哥吗?我们可是亲兄弟啊!”
许纾言浑身一僵,抬眼望着沈嘉行森然的笑,心中建立起来的铜墙铁壁瞬间倒塌,“你早就知道了?”
沈嘉行的目光渐渐变得凌厉,他死死地盯着许纾言,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来。
“早就知道我还会救你吗?你为什么要让你妈来医院,我们各自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好吗?”
他的语气中有怨也有恨,更多的却是悔。
沈嘉行恨许纾言给许知晴打了那通电话,恨沈归泓和许知晴在他病房门口的窃窃私语。他恨这些人害死了他的母亲,悔的却是自己对许纾言下意识的出手相助。
如果那天,他没有救下许纾言,就不会知道母亲当年逝世的真相了,他的心也不会被仇恨填满,痛的肝肠寸断。
“对不起,我不知道。”
许纾言想要解释,可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辩驳,除了道歉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许纾言也是刚刚知晓这件事,可这并不能消减沈嘉行心中的恨意半分。
他眼中的凶狠恨不得将许纾言撕碎了,紧握着双拳,浑身都在颤抖,“你妈要了我妈的命,你毁了我的梦想,你们母子可真厉害啊!”
“对不起。”许纾言微微低垂着目光,口中重复着道歉。
“一条人命一条腿,你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我就该原谅吗?”沈嘉行听到了自己“咯咯”的咬牙声,这一刻,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红着眼眶道:“你夺走了我爱的一切,让我如此不幸,我也不会让你好过。我会将属于你的一切都抢走,那些你在乎的东西,我会一点一滴都拿走!”
许纾言抬眼望着他,“哥,我是真心对你感到抱歉。”
“别叫我哥,我姓沈,你姓许,我没有你这个弟弟!你最好也别到处和人乱说,否则最后难看的也只能是你!”
沈嘉行的第一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第二句则是对许纾言满满的是威胁。
他打心眼儿里不觉得许纾言是他的弟弟,许纾言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弟弟。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不光是因为他不想认,更多的是因为这件事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虽然在旁人看来,许纾言才是抬不起头的那一个,可沈嘉行却觉得他们母子早就不顾颜面做了为人不齿的事,他才是真正从阳光之下被拉到了地狱里的那个。
这样的耻辱,沈嘉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对于许纾言,他抱了鱼死网破的念头,他们今后的日子,都无法再平静了。
听到沈嘉行的愤恨之言,许纾言沉默了,沈嘉行也不再说话,两人漫长的沉默直到沈归泓回到病房,才结束。
许纾言本以为没什么东西是他特别在意的,直到他在医院看见林千亦,平静无波的内心才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怕了,他曾经在沈嘉行面前,毫无保留的表现过对林千亦的喜欢,他怕沈嘉行被恨意蒙蔽了双眼,不惜利用林千亦戳他的心窝。
他不想林千亦受到任何伤害,所以,才和她定下了毕业就在一起的约定,想要名正言顺的保护她。
人一旦有了想要呵护的东西,就有了软肋,林千亦就是他的软肋。
许纾言亏欠着沈嘉行,只能默默的承受着他的恶意,拼命护住自己的这块软肋,算是回击。
没过几天就到了顾璟西的生日。
那天是星期五,快到放学的时候,林千亦突然收到顾璟西发来的短信,晚上八点游乐场门口见。
看到信息的内容,林千亦不禁暗骂顾璟西神经病,过生日还起幺蛾子,大晚上的喊大家去游乐场。
林千亦也没多想,到了约定时间就赶过去了。
可是,在游乐场的门口,林千亦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整个游乐场都是黑的,只有零星的指示灯亮着,显然已经到了闭关时间。
将圆未圆的明月已经渐渐升到了高空,无数颗星辰挣破漆黑的夜幕弹出头来。
空气中的潮湿感渐渐蔓延,随着浅浅的清风拂过林千亦的脸颊,让她不禁感叹在她并未察觉的时刻,火热的夏已经逐渐靠近了。
林千亦可不是到这里来欣赏月色的,她在心里把顾璟西骂了好几遍,就当她准备给对方打个电话问清情况的时候,“吱悠”一声,游乐场的大门突然打开了。
大门两旁吹出一道雪白的烟雾,朦朦胧胧的如白云柳絮,让人感觉如同坠入了梦境一般。
眼前的场景太诡异了,林千亦本能的想要逃离,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了似的,一动也动不了。
待烟雾慢慢消散之后,场内的霓虹灯突然亮起,将高耸庞大的娱乐设施装扮出几分华丽和柔和,一阵轻柔悦耳的乐声徐徐传来。
地面上出现了两条暖黄色的灯带,灯带中是一条用红色玫瑰花瓣铺成的路。
火红的色彩热烈奔放,芬芳的香气幽深醉人,微风拂过,偶尔吹起几片花瓣散落在灯带旁,呈现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林千亦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着,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一个人顺着那条鲜花路缓缓向前走去了。
道路尽头,炫彩的灯光陡然亮起,旋转的大平台上,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马儿正在缓缓的移动着。
斑驳的光影落在马匹的背上,就像一张老唱片,缓缓的转动,沉静的诉说着夜的美好。
旋转木马是游乐场中最古老的游戏了,小时候父母带林千亦来游乐场,她最开心的就是坐旋转木马,每次坐上去就说什么也不肯下来,就这样安静的旋转着,她能坐上一整天。
但是长大之后,她就没有在坐过了。
不是因为不喜欢了,而是因为她的年龄再不适合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了,即便是心中依旧向往的不得了,她也只能生生忍住了。
这个世界总会以各种方式不停的告诉你,什么时间该做什么样的事,现在的你不该做什么样的事。
纵使林千亦潇洒任性,也不得不承认她渐渐习惯了世俗的拘束,变成了大多数同龄人的样子。
此刻四下无人,林千亦再无顾忌,她抬起脚走了上去,坐在了那匹白色的小马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