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不是有人？”沈月亮问。
“这么晚了是谁？难道是护士过来给我送东西，我去看看。”
徐素珍平时工作很繁忙，办公室这边也经常有人过来，虽说现在是夜里，也不排除可能有急诊或者其他紧急的情况。
她一把拉开办公室门，先是看到地上打翻的铝制饭盒，大半盒饺子都洒在了水泥地。
再往旁边看，凌奶奶右手还举着，保持拿东西的姿势，人却呆呆望着地面……
“凌阿姨？”徐素珍担心老人家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怕再惊着老人，没敢再大声说话。
“是我奶奶？”
沈月亮赶紧跑过来，果然看见凌奶奶呆愣着，模样显然是受到了刺激。
都不用问，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两人的谈话。
要说沈月亮考虑的已经很周到，主要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除了住院部，医院里面已经没什么人走动。
毕竟医院这地方，生老病死的，还有太平间，里面停着尸体，白天人多不要紧，到了夜里……
谁没事也不会乱走。
所以，两人都没想到凌奶奶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见老人似乎还没醒过神，沈月亮担忧的和徐素珍交换一个眼神，也不敢惊着老人，弯腰把脸凑到凌奶奶面前，“奶奶，”
逃避似的，凌奶奶第一时间没去看孙女，倒是目光渐渐恢复聚焦，又默默把举着的右手收回。
“太晚了，新来的警卫员怕我饿着给我送了饺子过来，我本来想给你送一份，现在全洒了……”
“没事，我不饿，”
沈月亮记得来的时候看见旁边有杂物间，里面应该会有扫帚簸箕这些，她跑过去拿了工具回来，徐素珍没舍得让她动手，说这点事她来做就行。
弄脏的地面一点点清理干净。
“奶奶，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睡醒再说。”老人家身体不一样，接连遭受重大的打击，如果再休息不好，容易出事。
这也是之前凌奶奶在场，沈月亮一直没说这些的原因。
甚至于这些事她本来想着等确定之后再让凌奶奶知道，瞒当然是不可能永远瞒着的。
凌奶奶看着眼前乖巧的孙女，又想到被白布盖着的凌微……
她还能装作没事发生吗？
能吗？
“不用瞒着了，月亮，把你知道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我，我这辈子什么刀山火海没见过，死了女儿死了丈夫死了儿子如今又没了孙女，其他人牺牲的英勇，我不能让凌微走的不明不白。”
虽然沈月亮知道凌奶奶意志坚强远超于寻常人，不过她肯定还担心凌奶奶的身体，好在一旁就有徐素珍在，而且这边本来就是医院，出点什么情况急救也快。
因此沈月亮还是把她知道的事以及她的怀疑对着凌奶奶说了一遍。
“这些其实只是我的怀疑，我也从没对其他人说过。”
凌奶奶两只手在不停的发抖，如果这些都是真的……
如果凌明早就知道荣海来京市找亲人的事，也就是说她本来有机会在十六年前就知道自己儿子活着，甚至于，知道荣海这个小儿子的存在，还会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出沈四海这个大儿子。
十六年啊，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六年？
如果不是错过的这十六年，林琴芬就不用带着两个孩子这样辛苦……
不能多想，再想都要胸闷的喘不上来气了。
凌奶奶一下捶打心口的位置，“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哪！”
徐素珍也是想到了这些，一时间真是心里沉甸甸的。
想想换成她十六年见不到儿子纪延川，虽说平时经常见到也会嫌弃，但心里肯定还是喜欢的。
沈月亮的心里更是酸溜溜一片，关键这种时候，真是连安慰的话显得特别没用和苍白。
这一夜，沈月亮不放心凌奶奶一个人待着，考虑到林琴芬那边不用她彻夜陪着，她干脆跟着凌奶奶去住进了医院这边安排的单人疗养室。
“奶奶，你渴不渴，喝杯水再睡。”
凌奶奶接过水喝了几口，本来躺下还要想会事，谁知道困意突然袭来，眼皮也是越来越重，到后面意识模糊慢慢就睡着了……
“奶奶，奶奶，”
见状，沈月亮来到床边，放轻声音喊了两声，见凌奶奶没醒，她反倒放心，熄了灯也上床休息了。
刚刚那杯水里，她融了一片安眠药进去。
先让奶奶好好睡一觉，后面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
……
三天后，是凌微出殡的日子。
沈月亮早就跟着凌奶奶住回大院的凌家，这也是凌奶奶的意思，让她跟在身边。
也是告诉凌家的亲戚和其他人，她看重这个孙女，所以亲自带在身边，教她接人待物。
这样的机会沈月亮当然不会错过。
总体而来这三天一切都很平静，也没闹出什么事，凌奶奶对着凌明也是好说好话，凌明夫妇还有凌明上边两个儿子，对着沈月亮也都十分热情客气。
第二天的时候，荣海和叶玉梅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荣晓宇也来了，至于孟瑶还是没被劝住，跟着军医部队出发去前线了。
天空飘着雨，哀乐在家属院环绕，低沉忧伤。
凌微的遗体已经装殓进简易木棺，等亲朋好友瞻仰遗容完毕，就会盖上棺材，然后运去火葬场。
除了本家的亲戚之外，家属院大多数人都在外面站着，都是在说着可惜了可惜了。
沈月亮一身黑衣站在凌奶奶身边。
她看了眼外面乌压压的人，收回视线的时候把目光投向站在另一侧的凌明。
“时辰到，盖棺——”
丧礼司仪一声高唱。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急，雨点子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到处都是伤心的哭声，到场的人纷纷低下头。
凌明一身黑衣，更是颤抖着双手把在木棺边缘，飞快朝凌微遗容看了眼，嘴唇蠕动念叨着什么，然后别开眼，打算往后退。
“慢着——”
一道苍老有力的声音突然响彻全场，凌奶奶手里的拐杖重重笃在地面。
“凌明，你跪下！”
凌明心头重重一跳，不敢相信似的环顾一圈众人，开口商量道：“妈，你是不是这几日太忙，累糊涂了，凌微是我女儿，她是我小辈，我不能跪她，这不合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