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越想越觉得心口发紧，仿佛与顾野通感了一般。
那些钢钉伤口，好像都打在她的身上，划在她的皮肤上，让她浑身都跟着隐隐发疼。
姜瓷捂住心口，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么多奇怪的感受。
想着想着，姜瓷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顾老太太身上。
她都如此，可想而知，顾老太太看见自己失散多年的孙儿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该多心疼，多煎熬。
顾老太太生怕手劲一松，人就从自己面前化作一团烟雾，再从自己面前消失。
她于是便下意识死死握住孙子的手，眼神一刻也不离他，心疼得泣不成声，干瘦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瘦成这样，小野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她一边说，一边又连忙掀起顾野宽松的袖管，裤管，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姜瓷根本来不及阻止，顾老太太便看清了顾野胳膊上腿上那鱼鳞般密集遍布的伤口，倒吸一口气，哭着掩面。
姜瓷见她呼吸变弱，连忙上前给她顺气，在她耳边柔声开口，为她调整呼吸节奏。
“您听我的，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随着我的节奏，呼——吸——”
调整半晌，顾老太太呼吸节奏这才平稳，泪流却不停。
“我当初一直提醒说你们当特警的任务凶险，劝你别涉险，可你偏偏不听，偏要坚守这份责任，说国家的安定必须要有人负重前行……”
“可小野啊，你为国家奉献，可有想过爷爷奶奶？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几年里，爷爷奶奶有多担心……你瞧瞧你，这才几年，身上的伤口比从前多了这么多，这得多疼啊……”
顾老太太喃喃，像是在说给仍在安定剂效用下的顾野听。
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发泄这些年来积攒的担忧和不安。
顾老太太虽然絮絮叨叨地说着，但好在，情绪总算平稳了些，姜瓷也跟着松了口气。
顾意南更是跟在一旁叹气，也不瞒姜瓷，说起了从前的事：“小野这孩子，从小就目标十分明确，不论家里人怎么劝，都坚定不移地选择做了特警。”
“自从他做了特警，便整日整日的不回家，每次打电话，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途中，并且因为他的个人能力强，参与的都是非常凶险的任务。”
“有几次我母亲实在担心，勒令他执行完任务后必须回家一趟，他倒是听话回来了，只是进门没说几句话，就突然晕倒在了地上。”
“突然晕倒？”姜瓷心头莫名一惊。
“是。”顾意南点头：“我们也吓了一跳，连忙叫来家庭医生，又手忙脚乱地想将人抬到床上，谁知这一抬动，发现地面上居然洇了一大片血迹。”八壹中文網
“我们脱了他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色衣服才发现，他身上有四五处非常深的新鲜伤口……并且不止这一次，几乎每次回家来，多多少少都会有。”
“也正是因此，他当年失踪，我们一家才会如此担心。”
姜瓷听完也是心情沉重，眉头紧锁。
从前她只知道特警这一行凶险，却没想到如此凶险。
次次回家都有伤口……这得受多少伤啊。
怪不得她给顾野做手术时，在他身上看到那么多陈旧的伤痕。
果然，一切平稳安定的生活都不是凭空而来。
而是有人在代替大家承受苦痛。
姜瓷亦是长长地叹了口气，透过顾野如今双目紧闭，平静安详的脸。
仿佛能看见那子弹横飞，刀光血影的战场。
这样值得尊敬的人，怎能让人不心疼？
好在，苦难之后，他终于回到了家人身边。
没有让英雄默默无闻地死在异国他乡，这是最让人庆幸的结果了。
姜瓷也为顾野高兴。
顾老太太趴在孙子的病床边说了一阵话，待到这些年积压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情绪平静也清醒许多。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望着孙子的睡颜，感慨这样平静的团聚时光来得如此不易。
顾老太太终于笑了笑：“真好，如果你爷爷见了你呀，肯定比我还激动！”
说到这，顾老太太忽然一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猛然转过头去看向自家女儿，一拍大腿。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你爸现在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人还清醒着，我们这么久不回去，他该急了吧！”
顾意南也是这才猛然记起自家父亲还住在楼上病房，与母亲大眼瞪小眼。
姜瓷啼笑皆非，上前给两人递上一张纸巾：“您二位也别哭了，家人重逢这是好事，加上老爷子也转到了普通病房，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啊！你们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好？”
两人接过纸巾，点点头。
“是是是，不该哭的，等会儿回去被老头子看见，肯定要问东问西的。”
顾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冲女儿俏皮笑着地压低声音：“咱们等会儿先别告诉你爸，给他一个惊喜。”
顾意南也被母亲逗笑：“好。”
看她们笑，姜瓷心情也在这轻松不少。
未免等会儿老太太母女俩去楼上，顾野没人照顾，她干脆去办公室将叶榷拎了过来。
当着老太太母女的面，姜瓷吩咐：“等会儿你帮忙好好照看顾野，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们，明白吗？”
方才老太太们俩找过来的时候，叶榷恰巧有事被紧急叫走，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一进门，他看见老太太母女俩就已经够震惊的了。
又听姜瓷称呼阿野为顾野，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震惊的目光在屋里几人身上逡巡一圈。
叶榷虽然平时有些不靠谱，但察言观色却是他的强项。
如今一看屋内情况，自知不是吃瓜的好时机，便聪明地没问。
他硬生生把这份好奇压了下来，认真地点头。
“师父放心，老太太，容夫人放心，阿……顾野现在情况稳定，只是因为打了镇定剂所以睡着了。我会一直留意他的情况，一旦他醒来，我立即通知你们！”
母女俩知道他是姜瓷信任的人，便也放下心来。
再三拜托嘱咐后，又恋恋不舍地多看了顾野两眼，这才开门往楼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