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虽然晒不到太阳,但是闷热的很,只能拉开两边的帘子通风。
外头两人打闹的动作也落在了陆存远的眼里。
陆存远靠回了软垫子上,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
沈冬侨与陆存远对坐着。
他卷起些袖子,拿着蒲扇扇着。
这扇子还是他在东街淘的,又轻巧又好看,现在用着正好。
“陆大夫,你刚和我说的都是京都,能再和我说说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既然要去,就要有备无患,沈冬侨不想打没有准备的仗。
陆存远顿了顿,在记忆中搜寻那张清丽的脸。
“我离京五年,很多已经物是人非。五年前,现在的太后还是梅妃,她原名孔绮梅,是已故尚书之女……”
那时候,她三十多岁的年纪,依旧风姿卓越。
身侧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年,是曾经的十三皇子朱杞,之后的楚王,也是当今的圣上。
梅妃的身世不算出众,但容貌美丽,性格温顺,为人低调,却一直盛宠优渥,入宫一年就生下了皇子。
先帝老年得子,宠爱有加,那时候都传出过圣上要废太子,立楚王的传闻。
不过也只是传闻,太子名正言顺,又无过错,一直稳稳住在东宫。
“之后,我离开京都,再得消息时,已变了天。太子身死,先帝驾崩,皇十三子受诏继位,梅妃也成了皇太后。”
陆存远的评价很客观,也很泛泛。
沈冬侨边听边思索着。
能在宫斗中胜出的女人都不是一般人。
这位太后娘娘怎么算也不到四十,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权力最高的女人。
他也来不及问他三姐,太后与沈家的关系,也只能等见了面再说。
“你也不必太紧张,既然你三姐有把握太后能帮你们沈家,这事儿就成功了一半。这次小舞出嫁,她一定会出现,到时候再想办法求见。”
有时候沈冬侨觉得陆存远不是大夫,更像是谆谆善诱的老师。
他睿智,情绪稳定。
有他在,什么事都能理出头绪,迎刃而解。
沈冬侨把扇子轻轻放在膝上,说道。
“如果太后要求证送这状纸出处,我不想提及我三姐。”
陆存远有些不解,却并没有打断,等着沈冬侨把话说完。
“还记得俞文柏第一次见到我时,叫我什么吗?”
“……秋夫人。”
沈冬侨这么一提,陆存远瞬间就明白了。
在呼啸村,俞文柏处于“失智”状态时说的话。
其实在见到沈秋芸后,陆存远就有了这个猜想。
只是那时候,不便明说而已。
现在再看,这姐弟俩是有几分神似的。
彼时,沈冬侨比现在更瘦弱些,穿着女装自然也更像一些。
就算是现在他换回了男装,依稀还有一些影子在。
他们的容貌都很柔美,长相没有攻击性,属于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猜想沈家的家母,年轻时应该也是一个美人吧。
……
沈冬侨捏着扇柄,接着说道。
“三姐为了沈家,必定是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沈秋芸不说,但很多事情却是有迹可循。
她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彦文濯的事,搜集到那么多的罪证,一定是在一个离彦文濯很近的位置。
还有俞文柏和叶成对她极度信任的态度,都是因为他们曾受过她的恩惠。
沈冬侨不知道沈秋芸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为什么与杀害父母的仇人在一起了,想来离不开忍辱负重,委曲求全。
沈秋芸心疼他吃苦,担心他的安危,却对自己的事情只字不提。
可越是这样,沈冬侨越是难受。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沈冬侨懊恼地说道,“如果在呼啸村时,我就能猜出来……”
陆存远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
“我们行医之人相信命数,还相信功德。命数不可改变,但功德会让人在逆境之中有更多的转机。你姐姐是有大功德在身的人,她自会有她的福报。”
这话带着些玄学的味道了。
命数,福报,
沈冬侨上辈子是不信的,他与人为善,一心付出,却落得惨死的下场。
可是现在他却希望是真的。
他希望沈秋芸能有她的福报。
沈冬侨看着外头的天空,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变天了。
厚重的云压得极低,蜻蜓在茂盛的杂草间低飞。
再晚一些恐怕会有一场大雨。
……
夏日阵雨,风急雨大。
雨点打在干燥的地面上,激起浓重的尘土味。
幸运的是,紧赶慢赶,他们在最后一刻赶到了驿站。
周向阳帮着料理几车的货物,又给黑土洗了泥腿子才回去。
他站在廊下就脱了衣服拧干,又卷起了裤腿,把满是泥巴的鞋子在边上的青草上蹭干净。
驿站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些风尘仆仆的旅人。
有一些商贩,也有不少是带着刀的。
周向阳一进来,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他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巡视了一圈先找沈冬侨。
几个不明所以的,无意中跟他对视了一秒,都吓个机灵。
沈冬侨从楼梯上下来,就看到周“猛虎”正巡山。
他刚回了屋子里放东西,手里拿着一件干净的坎肩和一双木屐。
下去就要给他披换上。
“不用,待会又出汗。”
“出汗就再换。”
沈冬侨知道他怕热,习惯了赤膊,不以为常,只得低声哄着他穿上。
出门在外总不比家里随心所欲。
周向阳摸了摸崭新坎肩上的两个漂亮的蝴蝶结,又舒展了一下泡得起皱的脚趾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整个人舒坦得不行。
他忙把自己两个湿裤腿给放了下来,心里头有了那么点“偶像”包袱。
默默提醒自己得时刻做好形象管理,
才配得上他这么好的媳妇儿。
……
祁硕刚在柜台前交了钱。
他定了房间,又定了一桌的饭菜。
以前这些事都是小七做的,现在小七不在,他只能亲力亲为。
收钱的伙计是个不太熟练的愣头青,算个账都算不太明白。
等都弄妥当了,他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那一对正你侬我侬。
周向阳那一脸美滋滋的表情,甚是辣眼。
祁硕恨恨的想着,早知道就该带小七,不带这冤种了,尽给他找不痛快。
他又撇了一眼坐在远处,背对着他喝茶的陆存远,思索着晚上怎么找名正言顺的借口,能睡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