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回家,
就是回到原本沈家的旧址。
大火后,这里已经开始重建。
门外还挂着白灯笼和白绸,
提醒着,这里的主人因何而亡。
看着上头依旧还有些烟熏火燎痕迹的牌匾——沈宅。
大门翻修过,上面涂着新漆。
沈冬侨伸手一摸,心里就突然痛了起来。
“少当家,宅子还在翻修,里头还乱的很……”
倪经纶微微驼背,弯腰对着沈冬侨恭敬地说道。
“无事,已经很好了……倪伯伯你费心了。”
沈冬侨跨进了门,看到里头很多地方都搭着木架子,还没有刷漆。
他一路走,一路看。
明明十分陌生,但是又熟悉到知道该哪里下台阶。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被引导着往前走。
终点是祠堂。
上面的牌位也是新的。
沈观止,罗舒云。
这就是他“父母”的名字。
沈冬侨忽然悲从中来。
“爹,娘,儿子回来了……”
沈冬侨跪了下去,这一刻他也分不清,这悲这痛是哪个时空的“自己”。
“少当家,上一柱香吧。”
倪经纶递过一炷香,沈冬侨双手接过,又拜了拜,插进了香炉之中。
……
彦文濯没有跟进门,
他远远站着,脸上神色变换,最后转了身。
齐王虽然让他监视沈冬侨,
其他地方他都可以跟着,唯独这里,他不想去。
他看着自己干净的鞋面,耳边回响起沈冬侨的话。
“地下千千万万双眼睛都会看着……”
一时间,他脑中闪过曾经从这个门外看到的那些眼睛。
不可置信的,
怨恨的
绝望的,
恐惧的,
那些目光如芒刺在背,让他望而却步。
没走几步,听到有人叫他的声音。
“是子清吗?”
一个抱着书卷,身穿青衫,带着黑帽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
彦文濯抬头望去。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他的字了。
这是沈秋芸给他起的,也只有书院的人会这么叫他。
“栖山,”彦文濯调整了表情,笑着回应。
梁栖山和彦文濯是同辈,在书院里一起任过职。
只是他没有选择继续考取功名,而是留在了这里继续教书。
梁栖山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些,靠近些道。
“真的是你啊,子清!”
梁栖山爽朗的笑起来,怀里揣着书,又去抱一下彦文濯,有些硌得慌。
身后的几个守卫面露警惕,
手都放在刀柄上,
却看到彦文濯放在背后的手掌往下压了压。
梁栖山眼神不太好,压根看不清几米外的人,更没有注意后头人的动作。
他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
却不知,刚刚他与阎罗小鬼擦身而过。
“听闻你高中后去别的县任职,做了大官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梁栖山松开了彦文濯,掩饰不住脸上的喜色,“你怎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正好来办一些事,路过……”彦文濯克制地笑着,他的目光落在梁栖山怀里的书卷上,“你还在教书?”
“哎,我没你有志气,我就喜欢做个教书先生,”梁栖山摸了摸鼻子,自嘲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彦文濯笑着摇头,目光柔和了下来。
“怎会?我很是羡慕……”
“羡慕我?”梁栖山指着自己的鼻子,撇了撇嘴,一脸不信。“你总是这么自谦,忙不忙?不忙就跟我去一趟学堂,孩子们可惦念你了。”
“我……”还不等彦文濯拒绝,已经被梁栖山拉着走了。
听到书院,他心中忽然也生出了一些向往来。
“不忙……我也想他们了。”
彦文濯就这么被“挟持”着走了。
……
沈冬侨在祠堂里待了很久,
期间,倪经纶给他讲了一些他“走”后,沈家的现状。
沈家的七个掌柜,包括他在内,还有四个依旧在位。
其余三人已经自立门户。
沈家的商船也被瓜分走了三成。
听到这里,沈冬侨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无论如何必须先把商船拿过来,
不然到时候,有粮无船,送军粮就是白搭。
他详细询问了是哪三家后,心里就开始盘算起来。
“要分家也行,但必须要沈家同意……”沈冬侨想着也好,就当是提前为他删选了哪些是能用之人,“倪伯伯,通知其他六位掌柜交账本……”
沈冬侨站在祠堂中间,后头是沈家的牌位,成排的香烛把他的背后照得十分明亮。
他回头,掷地有声地说道。
“明日我要亲自查验……”
倪经纶眸中似有诧异,随后双手开始颤抖,激动地行了礼。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倪经纶好像看了沈观止的影子。
“老奴领命,少当家,老奴这就是让人去传话。”
倪经纶踉跄着转身,想要跨出门槛,忽然又折返回来。
“少当家,还有件事,老奴不知当讲不当讲?”
“倪伯伯,有话直说好了,还有对我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冬侨就行。”
听着倪经纶一句老奴前,一句老奴后的,沈冬侨有些不习惯。
倪经纶却忙摆手道:“规矩不能坏,少当家的心意我收下了。”
劝说无果,沈冬侨也没有坚持。
“您说什么事情?”
“就是昨天,我收了三小姐的消息,说是让老奴,安置了一些人。”
倪经纶的目光垂地很低,其实刚刚他不说,是因为心中还对着沈冬侨的身份抱有怀疑。
可是一路过来。
他发现沈冬侨对这里太熟悉,还能说出很多只有沈家人才知道的细节。
现在他已经能确定,面前这个清秀的青年就是真正的沈冬侨。
“这件事,三小姐本来让我守口如瓶。但如今,少东家来了,我想着是不是要去见一见?”
一听是沈秋芸传的消息,对面前这位老掌柜的怀疑也消了几分。
她的三姐一向谨慎,她愿意托付的人,必定也是值得信任的。
“什么人?”沈冬侨问道。
“是一群孩子,一个老人家,还有两个可能是保镖,长相十分魁梧。”
沈冬侨垂眸想了想。
如果是孩子的话,或许是湫水县的孤儿,
老人会不会是俞文柏?
一想到彦文濯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当即就说道。
“在哪里,你带我去,悄悄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