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响起的时候，沈冬侨还在回程的船上。
他拿开脸上的账本，看着船舱外头。
北边黑压压的一片雨云。
“那边再下大雨了，很快会涨水，”曲春波推过来一个杯子道，“我已经让人拉开了帆布，应该能在云团过来前避开。”
沈冬侨忧心忡忡，低头喝了一口。
然后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杯子。
杯子里的不是清澈的茶水，而是琥珀色的奶茶。
“我让人买了一些牛乳，按照少东家你上次说的做的焦糖奶茶，味道怎么样？”
“很好喝，”沈冬侨勉强一笑，“你有心了。”
“少东家，是在担心你的朋友么？”
曲春波眼盲看不清，但是心却比谁都亮。
他发现沈冬侨十分在意他上次送走的那几个人。
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那边局势那么乱，我不知道把他们放过去是不是做错了。”
“乱世才会出英雄，”曲春波的目光落在虚空之中，“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他们自己想走的话，你拦住第一次，也拦不住第二次。”
沈冬侨抱着杯子又喝了几口。
奶香醇厚。
是啊，
他的向阳是天空中的云，是草原上的马，是海中的鲲鹏，
不是屋檐下的富贵燕。
不会愿意永远生活在他的庇护下。
“少东家，如果真的担心，不如想想，他们还有什么愿望，在他们归来之前，替他们完成。”
曲春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起来。
“我觉得这奶茶很不错，不如回到古鄣县，在茶馆里推行一下。”
“都可以，我还有几个配方，可以一并交给你。”
沈冬侨把心思都收了回来。
既然他帮不上忙，不如就把精力放在能做到的事情上。
古鄣县的房子也该建起来了。
关于秘线的证据还要收集。
还有二姐还没有找到。
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就盼着有朝一日，他们重逢之时，已是雨过天晴。
*****
小舞从大帐出来后又被关了起来。
她砸了帐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然后趁着深夜，放了一把火，点了自己的帐篷。
火烧起来的时候，正好赶上那一场大雨。
地上火烧的旺，天上的雨下得欢。
周向阳冲进火里把藏在床底下的人给拖了出来。
除了一脸的黑，连根毛都没有伤到。
“你这个疯丫头！”
蒙多赫气得不轻，差点就要拿鞭子抽人。
“你要是生在我们草原，早就被捆了手脚喂了豺狼！”
“我下辈子，下下辈子就是做猪做狗，也不会做你们的草原上的人！”
两人在雨中对骂了片刻，所有人都来围观。
基本都听不懂两人在骂什么。
周向阳看不下去，先把小舞拉走了。
“向阳，你不能带她走！”蒙多赫十分坚定地说道，“她今天在头狼面前发过誓，永不二嫁，给高卓守一辈子寡。王才答应放她一条生路。”
“你如果碰了她，她还有你，都会死！”
“我说了，”周向阳看了一眼身后的落汤乌鸡，“我不喜欢她。”
刚被拉走的小舞推开了周向阳，又冲了过来。
“你老眼昏花啊，这狗东西送我，我都不稀罕！”
“我看你年纪大了才不跟你动手，你再说我和他有一腿，我就把他三条腿都折断！！”
小舞指着周向阳下头，咒骂声不断。
“噗……”
在一边看热闹的，唯二几个能听懂的王大宝憋不住笑了场。
二皮和叶成死命捂住他的嘴，把人连拉带拽地拖走了。
周向阳：“……”
妈的，你再说一遍？
看到周向阳喷火的眼神，小舞的手跟烫到了一般，缩了回来。
“你们要再关着我，我就还烧！关哪里我烧哪里！！”
小舞继续口出狂言。
气得蒙多赫差点没厥过去。
周向阳也懒得管了，这两个气死哪一个对他都有好处。
他转身要走的时，两人异口同声的喊住了他。
“你去哪？”
两人互看了一眼，又对着周向阳说道。
“回来！”
好嘛，
现在又一致对外了。
“向阳，你把这个女人送去高卓新妾的帐子里，”蒙多赫匀了匀气，不得不妥协，“那个女人也是大盛女子，你们劝她安分些。”
“死老头，我是王妃，你让我跟妾住一起！！”
周向阳咬着后槽牙，拎着小舞的衣领，把人拖走了。
再听下去，他脑子也要炸了。
周向阳把小舞扔进了指定的帐子里。
这个帐子和巴图住的差不多大，
里面确实睡着一个女人。
周向阳站在外头，觉得自己这么进去，好像不合适。
“你给我安分一点，去换身衣服，洗洗睡吧……”
周向阳没好气地看着小舞。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是不是做了逃兵？周向阳？！”
“不是，”周向阳现在也没有精力跟她吵架，“我们现在都走不了。”
“什么意思？你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小舞浑身湿透，脸上的泪水混着雨水流了下来。
“都把我当傻子糊弄！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是。”周向阳这次平静地回道，“祁家军现在是叛军，大盛的十万大军已经要打过来了。你和我都走不了了……”
小舞坐在地上，胸口起伏。
迷茫地重复道。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你哥祁硕为了找老将军从京都逃到了这里，我本来要去找他的，我他么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周向阳一掌拍在帐篷上，又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现在觉得自己真不是个男人，
当祁家军失败，当人外孙也失败，还在这里冲着一个女人大喊大叫，发泄心中怒火。
更加失败。
“你们是？”
床上的帐子里动了动，里面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内没有灯，周向阳看不清他的容貌，
这个应该就是蒙多赫说的高卓的那个妾。
她的声音清亮又温柔。
听口音像是水乡女子。
“小舞，别闹了，就当为了你哥……”周向阳对着小舞说完，又对着里头的女人说道，“今晚就拜托你照顾她了。”
周向阳说完就离开了。
转身时，看到外头守着几个护卫。
他叹了一口气，
现在逃走是不可能的了，
希望小舞自己能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