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硕和陆存远走了一趟回来后,发现北蛮边境的流匪至今还有小部分在流窜,还需要更多的线索。
然后就记起了一直被羁押着的郑达。
再次见到这个黑皮汉子时,祁硕差点认不出来。
郑达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衰老了下去,看上去骨瘦如柴,两眼无神。
他不哭不笑,只是抱着陶瓷罐发呆。
看守说,郑达年纪大了,再加上精神刺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的口供录得极其不顺利,只是唯一不会忘记的就是抱着那个陶瓷罐。
祁硕知道这里头装的是谁。
郑达是祁硕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的。
他带的队伍人都跑光了,只有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他跪着投了降,还跟祁硕说他还有证据,也愿意作为证人。
只求祁硕让他给彦文濯收尸。
祁硕默许了,只是这事儿做起来十分有难度,也不会有祁家军帮他。
因为彦文濯和其他被炸死的人都埋在一起,再挖出来实在太过于恶心。
郑达没有让人帮忙,用一只残臂和一只健全的手,一点点挖开那刚填了土的坑。
想把彦文濯尸体从那堆埋在一起的尸块里分离出来,但是除了一个脑袋和半截上身,其他的实在难以分辨。
于是郑达就把能找到的都烧了灰,放进了那个陶瓷罐里。
之后,回来的一路上,郑达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对了,经常自言自语。
时不时会说起往事。
他跟着劳高的时候年纪很小,一直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后来劳高被齐王收了后,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但是好景不长,老高不是个体恤手下的,还是个自私自利的主儿,高兴么赏赐一点什么,不高兴么打一顿。
但是郑达当惯了山匪的,已经做不了其他正经营生了。
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后来,劳高外出的时候,强了一个寡妇。
这个寡妇又生了个儿子,就是现在的彦文濯。
彦文濯被养到三四岁,才被发现是劳高流落在外的种。
那寡妇快死了才说出来,然后劳高就把彦文濯带到了寨子里养。
彦文濯随他娘,长得白净清秀,说话也斯斯文文的,一点儿都不像个山匪之子。
劳高很不满意,但是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他就这一次播种成功了。
他想要彦文濯子承父业,但是屡次失败,最后彦文濯索性直接逃下山又改了他娘的姓,.念书去了。
走之前,彦文濯还跟郑达说,等他高中就把寨子人都带出去。
以后大家都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其实那时候,郑达还是很感动的,虽然他不认为彦文濯能做到。
直到劳高死后,彦文濯依旧没有做到。
然后,他就消失了。
郑达则再次投靠了齐王。
只是这一次,因为受劳高的牵连,齐王也不再信任他了。
甚至想要把他扔进人畜的笼子里,作为人畜玩弄的猎物。
郑达看到过其他人的惨状,而且很快就会轮到他。
直到那一天,彦文濯这个名字的再次出现。
齐王在和那个变态皇帝聊天时说起了榜眼的名字。
郑达忽然就像是看到了曙光。
他“指认”了彦文濯的身份,而这也或许是彦文濯厄运的开始。
齐王玉怀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设计了陷阱让彦文濯跳。
逼着他成了代替劳高成为新一任的大当家。
否则,不仅要揭穿他的身份,还要赐死所有帮助他隐瞒身份的人。
彦文濯在雨中跪了三天,又昏迷了三天,最后只能接受了齐王的“招贤”。
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
彦文濯被留在京都“培养”了两年,收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灭沈家。
郑达知道始末,但是他不敢说是他戳穿了彦文濯的身份。
一直悄悄把这个秘密放在心底。
自此,郑达也从人畜的玩具重新变成了“两朝”元老。
郑达几乎是见证了彦文濯从抗拒挣扎到随波逐流,最后到弥足深陷。
一点点与他当年的志向背道而驰,再一步步走向既定的死亡。
郑达觉得那个小小少年会变成这样,他一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世人都说彦文濯狠辣无情,城府极深。
但是没有人看到过他也曾天真烂漫的想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
也没有人看到过,他因为第一次看到劳高杀人而抱头痛哭,夜不能寐。
郑达见到了沈秋芸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是彦文濯的软肋,是他仅存的弱点。
他几次都想要杀了沈秋芸。
因为这个女人实在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她放走了俞文柏破坏了原本洗劫呼啸村的计划。也是他救下了那些能威胁到彦文濯的人,让他腹背受敌。
可是彦文濯不在意,无论沈秋芸做什么,他都能原谅,毫不责怪。
后来,郑达也明白了,如果沈秋芸真的死了,彦文濯肯定会疯……
……
郑达帮彦文濯收尸后,想的是要把“他”带回古鄣县。
埋在曾经他的住的那个院子里。
因为彦文濯说过,那里有他最幸福最快乐的记忆。
只是郑达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做不到了。
“郑达,你快死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祁硕看到陆存远摇了摇,就问道。
郑达木然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子,然后像是听懂了一样抬头看向祁硕。
“我要带大当家回去。”
祁硕猜到了郑达说的回去是哪里,然后就安排他走了祁家军的马道,送去了古鄣县。
郑达几乎撑着最后一口气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那里已经没有了那破落又舒适的小屋,只有一片被推倒的瓦砾。
但是院子里被人打扫过。
还立着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像是为了纪念夭折的孩子。
墓碑上头没有名字,只画着好几朵漂亮的小花……
……
彦文濯的番外结束。
这个人在我心里真的很难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