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推开压在头顶上的石头,从碎石堆里爬出来,因为肺部吸入了过多的粉尘,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他的头乱糟糟的,丝间夹杂着不少细小的石粒,灰糊糊的脸上只能勉强看见两只眼睛,样子很是狼狈。
一会儿过后,他终于缓过劲来,随手擦掉嘴角沾上的唾沫,站了起来。
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地,但他还是拿出一支醒神剂把它放到鼻子下面,利用它的强烈刺激性气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扯下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燃烧军团制式风衣,随手扔到地上,露出了下面的英灵殿制式白衫,白衫上绑着自制的皮质背带,他的那本黑皮书被牢牢固定在上面完好无损,背带上还特意做了一排小槽,里面插着装在小试管里的各式各样的试剂,那支醒神剂就是其中的一支。
何塞取下黑皮书,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细细密密写着很多工整的小字,何塞把手按到其中一行,随着他的手抚过,那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他手里的一件洗的很干净的旧风衣。
何塞披上自己的旧风衣沉默地走向废墟的深处,他是天生的施法者,拥有近乎神迹的能力,他能够把物品记录进自己的文字里,就像他披在身上的风衣。
何塞的行事标准只有两个,一个是帝国的法律,另一个则是丹默生的命令,在整个赫谷家族中,何塞算的上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直到二十五岁那年他的能力才渐渐显露出来,而在那之前,何塞一直表现的很平庸,毫无优点,再加上他那异于常人的行事风格,即便在赫谷家族内部他也很不招人喜欢,除了丹默生,丹默生在很早的时候就表现出来对何塞格外重视,赫谷家族是个大家族,丹默生有很多侄孙,没有人明白为什么丹默生独独对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小孩这样重视。
当何塞的天赋显现出来以后,人们开始赞叹丹默生的远见。但是对何塞来说,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是丹默生引领他加入英灵殿,并教会他自己作为英灵殿的一员所肩负的责任,对他来说,除了英灵殿的教条,丹默生的话就是真理。
所以当丹默生告诉他这个有悖于帝国法律的命令的时候,何塞迟疑了,众多的施法者是帝国的财富,也是帝国的隐患,而英灵殿则是排除这种隐患的最后一道屏障,所以英灵殿绝对不能出任何问题,这是丹默生曾教给他的东西,但是现在丹默生却让他去做有悖于法律制度的事情。
接到丹默生的信函以后,何塞很快从铁堡赶回了都城,在英灵殿的都城大圣堂的密室里,丹默生告诉他,“英灵殿只忠于帝国,而不忠于某个人。”何塞不明白丹默生想要告诉他什么,他接下了这个任务,但是这一回并不是因为这是丹默生的命令。
何塞今年二十九岁,依然单身,这在都城的大家族之间是很少见的,不过因为他并不是家族的直系继承人,再加上丹默生的默许,所以赫谷家族并没有为他安排任何婚事,而对于他本人而言,婚姻似乎比摄政王退位还要遥远。
何塞从来不承认爱情这种东西的存在,他的心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人而悸动过,但是当他从丹默生嘴里听到那个名字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十三年前,何塞被丹默生安排到了天工学院成为了一名插班生,他是帝国建立以来第一批进入那所学校的魔灵学生之一,那并不是什么很愉快的时光,因为他的性格,学院里的其他魔灵学生都不愿意和他作伴,而其他种族的学生则因为他魔灵的身份对他敬而远之,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叶暮雨。
现在来看,他能和叶暮雨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丹默生和叶知秋之间关系的原因。
不过他们的关系并没能持续太久,在他进入学院两年后,叶暮雨的姐姐叶暮雪在分娩时因为医疗事故的原因不幸去世,就在那段叶暮雨最需要朋友的时间里,何塞接受了丹默生的前往精灵之川加入英灵殿的建议毅然地离开了都城,在那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
有关于自己和任务目标之间的关系,何塞并没有告知帕维奇一行人,这出于多方面原因,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何塞不信任他们,与之相对的,他们也并不信任被英灵殿指派过来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何塞。
何塞知道军方与英灵殿之间在铁堡和黑堡前线的很多问题上存在矛盾,军方不喜欢英灵殿插手自己的地盘,但军队有向来是施法者聚集最多的地方。何塞原以为这种矛盾只是停留在简单的厌恶以及不信任之类的负面情绪上,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以莱茵斯坦·帕维奇为的其他队伍成员会选择在不通知自己的情况下就施放战略级魔法,然后冷漠着看着自己在地震中随着分崩离析的山体一起滑落山崖。
不过好在反应够快,何塞靠临时施放的护盾勉强躲过了一劫。不过体能方面就不是何塞的强项了,虽然他也一直有在坚持锻炼身体,但是和帕维奇一行人比起来,却还是差了许多,再加上镇子的外围已经完全沦为了废墟,行走不便,何塞已经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不过所幸,就像帕维奇一贯所做的那样,他根本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踪迹,马蹄印在碎石瓦砾之间清晰可见,马蹄印一直延伸到了几栋矮平房前面。
地震的破坏力到这里稍有减弱,这些房子因为低矮而且结构简单的缘故没有完全坍塌,何塞在一栋半塌的房子后面看见了被拴在这里的黑马,一共二十匹一匹不少,而且何塞还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几具并非死于地震的人类的尸体。
尸体一共有三具,看起来应该是一家三口,母亲和孩子相拥死在墙边,被干净利落的一刀刺死,伤口从母亲的左后背刺入刺穿母亲心脏后刺穿了孩子的额头最后在墙上留了一道狭缝与一片殷红。丈夫死在不远的地方,脸颊高高肿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里满是不甘的神情,他的脸庞因为痛苦而过度扭曲,和那对母子比起来他死的就不是那么干脆了,刀伤从左腰划到右胸,应该是帕维奇的副官诺古·帕萨里安干的,他是这行人里唯一的左撇子,刀伤并不很深,但却让这个男人肚子里的肠子翻出来流了一地,看得出来,他死前受尽了折磨。
从现场的情况看,帕维奇对这一家三口进行了拷问,不过这个人类看来是没能给出让帕维奇满意的答案。
这应该就是为什么周围房屋里的居民都消失不见的原因,住在这里的其他镇民因为帕维奇一行的拷问而逃离了这里,而帕维奇看来也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这里并没有留下其他尸体。
在杀了这一家三口之后,帕维奇一行把马拴在了这里徒步深入这个镇子,从足迹上看,他们从这里开始分头行动,令何塞有些疑惑的是这里并没有留守人员,理论上讲帕维奇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出于谨慎考虑,何塞再一次比对了足迹,只有十七个人离开了这里向镇子内围前进,也就是说帕维奇留下了两个人看管马匹,但是现在这两个人却不见了,这些人都是燃烧军团的精锐,可能有些桀骜不驯,但是绝对不会做出擅离职守的事情,也就是说,这里一定生了什么。
在一番搜索之后,何塞在那栋半塌的房子里找到了留守的两人,确切的说,是他们的尸体。塔里文·基顿,职衔中尉,参与击杀过四头巨龙,塔里文·黎曼,职衔少尉,参与击杀过两头巨龙。这两人是一对兄弟,能力在队伍中还算比较出众,两人的尸体均深嵌在房子里的墙壁上,仅仅露出半个脑袋,从他们高鼓上翻的眼睛上看,两人是在墙壁里被活活憋死的。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对手,干净利落的杀死两名燃烧军团的精锐并让他们连报信都来不及可不是仅仅拥有强大的施法能力就能办到的。何塞沉默地把黑皮书翻到空白的一页,在上面写下塔里文·基顿、塔里文·黎曼这两个名字,然后合上书转身跨过已经倒地的木门,他身后的墙壁上两个深陷的窟窿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略微扭曲的人形。
何塞判断杀死塔里文兄弟的并不是叶暮雨身边的那个魔灵,他虽然很强大,但是下手没有这么干净,而且最关键的是,头顶的乌云依旧笼罩着这座山镇,而且似乎比他们刚来时还要更厚一些,这说明叶暮雨一行还没有离开这里,这里是帕维奇的包围圈的最外围,如果是叶暮雨他们,不可能突破了这里还不想办法离开。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这个镇子里还存在着一位极其强大并且没有被英灵殿记录在案的施法者,念及此处,何塞心头的阴霾更加浓厚了,这个镇子恐怕并没有他们这些人想象的那么简单。
沿着帕维奇等人的足迹继续向镇子里走了几百米后,周围的情况就比较像正常的震后灾区了,到处都是坍塌或是开裂变形的房子,废墟间散落着或是哀嚎或是挖掘的莫洛人和人类。
地震似乎改变了一口水井周围的地下水分布,水流从井壁边的青石见涌出,镇民们提着水桶排起长队从这里递水给一栋正在熊熊燃烧的房子灭火,何塞走到井边用手舀了些水简单的洗了把脸,周围的镇民面带异色的远远地避开他这个外来者。
何塞没有在意这些村民,他的心跳有些过快,而且呼吸频率异常,双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无法集中精力,他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从医学上判断这是种名为焦躁的情绪,因为这种情绪,他能察觉到自己的判断能力已经受到了影响。
一个人类女孩抱着水桶从远处跑过来,撞上了站在水井边的何塞后弹倒在地上,看见何塞墨色的晶状体后她显然是吓坏了,连忙爬起来嘴里不停的喊着对不起。
不过何塞根本没有去看那个女孩,他的双眼牢牢地盯着一座似乎随时都可能倒塌倾斜的钟楼,一些村民向何塞喊道,大人,那边危险,不过何塞根本没有听进去,他来到了这栋没有人敢靠近的危楼边上,把他吸引过来的是墙上的一张脸,诺依曼·贝尔,职衔中尉,参与击杀过三头巨龙,这是何塞现的第三具尸体,尸体同样被封在墙里,不过和前两具不一样的就是贝尔恐怕在被拖进墙里之前就死了,他的脑袋因为颅骨碎裂而变形,而且看起来是被捏碎的。
事情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展了,这个神秘的施法者正在有目的的杀死他们这些人,因为他,他们猎人的身份已经有向猎物转变的趋势,更糟的是,这些士兵在死掉之前都没来得及出信号,在下一次全队联络之前,帕维奇恐怕都现不了另一个敌人的存在。
这是事先没有预料到的意外情况,何塞此行的任务是把叶暮雨活着带回都城,但现在他不得不临时承担为这些人收尸的责任,把军队的人的尸体留在这里可能会引不必要的麻烦。
黑皮书上的名字又多了一个,何塞面对钟楼上略微扭曲的人形窟窿静静伫立,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名字需要被记到自己的黑皮书上,虽然现在和帕维奇以及那些队伍成员见面可能会引冲突,但何塞还是决定释放信号弹把帕维奇他们聚集过来。
何塞伸手从背带的插槽上拔下一根装满蓝色液体的小试管,这是第二研究所专门配备给燃烧军团用于狩猎巨龙的信号弹,只要捏碎试管就能朝天空射显眼的高亮度的光柱,使用很便捷。
但是何塞却没能捏碎它,一把匕突兀地从自己身后伸来,抵上了自己的喉咙,陌生但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何塞,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