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年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怪异的梦。
至始至终她都把他当做一个笑话,或者是用来打发时间——对于他所说的话她完全不相信,因为她非常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用不了几周,自己的力量就会流失殆尽,然后从这个世界消失。
在自己的主场「暗域」战斗时,因为有源源不断的力量补给,所以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伤势有多么严重——自己的核心已经破碎,死亡只会是时间问题,就连这个世界,似乎也在暗示着新魔王的诞生。
果然……她被这个世界创造,也终究会被这个世界抛弃,这是自己的命运,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被他人拯救什么的……她绝非没有渴望过,但与其去幻想那些不实际的事情,还不如争取多活几天。
他……那个少年发誓要拯救自己,但她并不对他抱有期望,因为那是没意义的事情。
相信一个满口胡言的陌生人能拯救自己……她摇了摇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呢?要是他真的能做到,又何必大费周章来“改变过去”?
“不要放弃未来与希望……”少年的话在她脑中回响,却令她感到烦闷。
“未来”与“希望”么……?那种东西,她根本就不配拥有。
……
她……睡着了……什么时候?
空间内没有一丝光亮,就连那些如水蛇般躁动不安的金色锁链也无力地耷拉在地上。
或许是因为力量所剩无几,她刚睁开眼又闭了回去……也许就这样,在睡梦中死去,也是挺好的,至少……
……
为什么会有所犹豫呢?难道她还有什么留恋吗?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对方缓缓向她走来,然后在她面前半蹲下。
在你面前死去,真是晦气啊。她默默在心中自嘲道。
但是少年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真是……
她想拍开他的手,但身体各处都使不上力气。
可恶啊……这种……这种空虚感……
为什么一看到你,内心就感觉缺了一块……?
少年的身影在她眼中模糊不清,仿佛他并不是实体,而是一个在她临死前出现的幻影。
她闭上了眼睛,因为她不想再看到这些画面,它们只会让自己在这最后的时间内产生不必要的情感。
但是,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不知为何,她突然想看清楚他的脸。
或许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她似乎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少年在对她微笑,可是,那似乎也只是幻影,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影就从自己眼中消失了。
而正当她疑惑之时,自己的身体却迅速升温,整个空间也开始明亮起来。
这是……?
她的力量,在逐渐恢复。
心中的那种缺失感不知在何时消失殆尽,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核心的异样——那不是将她原本的核心修复,而是用另一半几乎相同的核心去将它补足了。
她的手定在自己胸前,迟迟没有放上去,因为她已经明白这种力量来自何处。
而那一半新的核心居然开始将那颗损坏的旧核心分离,与此同时,它自身也完美替代了旧核心的功能……它从来都不是“半颗核心”,而是以这种方式来融入她的身体,以此来将她的旧核心完美替代……但更令她感到惊奇的是,她的身体和力量没有产生半分排斥,反而感到了欢悦感,仿佛那才是她真正的核心。
“未来……”
她终于相信他所说的话,因为这颗核心真的来自“未来”!它不是什么仿制品,而是她原本核心的发展与蜕变,在这颗核心的身上,真真切切地记录着“时间”的长度。
但核心的这种状态却只是昙花一现,由于“时间”的局限性,它反而开始退化,最后变为了和她的旧核心一模一样的东西!
不过这也就代表,她的核心被完美修复了,虽然是以一种她完全想不到的方式。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抬起头,却没看到那位少年,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是在适应这颗核心后,她却再次感到了那种无名的缺失感,因为这颗核心的内部空荡荡的——它本不该如此。
而此时,一个白发女人走了进来。
她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龙族中最稀有的种族——白龙,而且看她的力量波动,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白龙族的族长,龙族领主的妻子,「白」。
“你醒了,看来已经恢复了呢。”
“是你们……?还是他……?”
“是那个少年。”「白」的眼神中带着失落,“他成功做到了。”
“做到了……”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你们……一开始就知道吗?他要这么做……”
“精灵族的人已经被他摆平了,之后你只要不再露面,应该就不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么,代价呢?”她暗暗咬牙,“代价是什么?”
“那把从「圣域」中取出的剑,他答应给我们……”
“不是这个!”她努力压住自己愤怒的情绪,“我是问他……他在哪?”
「白」没有回答,她微微转过头去。
“开什么玩笑……我才不需要别人的可怜,更不需要有人为我舍生取义……”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我只是……我……”
“我不明白……”
最后的这句话她自己都没听到,那似乎只是无意义的呜咽。
她的内心乱成一团,从未感受过的复杂情绪在其中搅成漩涡,让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并没有感到悲伤,可是心口却非常难受,那份缺失感在此时露出了它的真面目,它肆意地膨胀,将她的心从内部一片片蚕食殆尽。
「白」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这位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她知道,这位令世人无不恐惧的“魔王”只不过是一件用于平衡世界力量的工具……她没有健全的情感,“成为世间大部分力量的反对面”,这便是她生于此的意义。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孩来说,她自然无法理解那位少年所做的一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因此难受……但,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理解。
几千年之后,她会再次遇上那个少年,到时候,她或许就能理解当时那些令她痛苦的情绪了吧。
……
“对了,我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少年突然问道。
“不用那么见外,叫我「白」就好。”女人笑了,“毕竟我们虽然才刚见面不久,但也可以说是老熟人了吧?”
林泽一默然,他不知道「白」是如何在一次次的“轮回”中保留记忆的,「奇迹」的力量应该只有对他一个人生效才对……不过事到如今,那些都不重要了。
“精灵族的那些人,我来对付,在这段时间内,拜托您看好她。”
“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只需要一副盔甲就可以了。”少年淡淡地笑了起来,“还有这个。”
流动着强大力量的「圣剑」在他手中浮现,「白」知道它的来历,那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力量,虽然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会把它交给「城」……不,应该说它本就属于这个世界,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看着手中的长剑,林泽一不免在心中感叹,或许一路上陪了他最久的,正是这他几乎没怎么使用过的「圣剑」吧。
“还有……之后我会把核心内的记忆全部删除,你是唯一一个把它们看完的人,所以……还请您不要告诉她……”
「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只能回了一声“嗯”。
“真是……”林泽一苦笑道,“说什么“改变过去”,但其实就是让过去回到“正轨”吧?那么至少……难度给我调低一些啊……”
「白」看着满身疲惫的少年消失于走廊的尽头,心中五味杂陈。
在那颗核心中不仅有这个少年的记忆,还有“魔王”的记忆,因为这颗核心本来就是她的。
所以,她知道两人的未来,当然也能借他们的记忆看到这个世界的未来。
她仿佛是看到了悲剧的剧本,却不能将它修改,甚至不能将它告诉其他人,包括自己最爱的人。
“「城」……要是他看到了龙族的未来,或许会很心痛吧……”
没有人会想到,在千年之后,这个世界上最强的种族会从内部土崩瓦解、自相残杀,最后所剩无几,变为世人口中的灾害……
「城」一生都致力于解决龙族内部的矛盾与纠纷,使龙族能够统一力量,保卫世界的和平,特别是魔王与精灵族之间的对立……虽然这看起来不免有些天真,但却是他一生不变的理想与目标。
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令人不安呢……
……
在林泽一准备进入“关押”魔王的空间前,「白」还是忍不住拿出了那个小盒子。
“这个……算是我力所能及的一点帮助……在你的记忆中,似乎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林泽一笑了,尽管现在的他一脸疲惫,但他的笑容却发自内心。
“抱歉啊,其实我是骗你的,在做完这最后一件事后,我恐怕……”
少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掏出了口袋中的「奇迹」。
“可以的话,请你帮我保管这个吧,如果实在不喜欢,把它扔掉也可以。”
“……”
「白」咬了咬嘴唇,将那颗暗淡无光的宝石接了过去。
少年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扭曲,但他仍坚定不移地、一步步向空间之内走去。
「白」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于其中。
但片刻之后,她周围的空间就迅速扭曲,眼见的一切都如胶体般扭成一团……她头疼得蹲了下来。
而等她再度睁开眼时,自己已身处于一个虚无的空间之中,但周围的一切都是美丽的星空,仿佛她置身于茫茫的宇宙星海之中。
“这里是……?”
“嗨!我应该说“终于见到你了”?还是“好久不见”?”
她猛然转身,青发少女同样在站那虚空之中,但是「白」却感受不到她的任何气息,因为在两人之间似乎还存在着一道屏障……连熟知空间力量的她都不知道这道屏障到底是由什么组成……
“啊!这莫非是……?!”
“猜对喽。”对面的少女朝她笑道,顺便伸手在这道屏障轻轻地敲了敲,“其实是镜子。”
“镜子?”「白」有些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镜子?”
「白」自然无法相信,但她当时之所以如此想道,是因为对面的少女和她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龙角都长得差不多。
“只是为了方便让你明白而已,其实你看到的并不是我,这道屏障后也没有任何人,而包括你身处的这个空间,实际上都是你自己脑海中的意识体现。”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其实也不算啦,因为我是靠某种媒介来和你的大脑直接对话,嗯……通俗点说应该是“心灵相通”?”
“所以……之前让我恢复记忆的“暗示”,其实就是你吗?”
“毕竟如果没有其他人的帮助的话,那个少年不知道要在这里轮回多久呢。也算是顺水推舟吧。”
“你……是谁?”
“嗯?”少女疑惑地反问道,“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只是好奇……你明明也是龙族,可我却没有见过你……”
“哎呀,我是从东边来的,你当然不认识啦,青龙有没有听说过?青龙?”
“那……媒介,你说用了某种媒介来和我对话,是什么?”
青发少女思索了一番,但最后竟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秘密,这可不能告诉你。”
“这可一点都不好笑。”「白」一脸严肃地盯着她,“如果我的身体内混入了什么异物,那我的孩子就很有可能受到影响!”
“咳!抱歉。”少女收起了笑脸,但其实她心中正苦恼着要用什么理由去瞒过去。
但她一直到露出愁眉苦想的样子都没想出理由,这不禁让「白」有些不高兴。
“虽然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但是你还是要为自己做出的行为负责的!就算那个媒介不会对我产生不利的影响,也请你把它取出来!”
唔啊……少女不禁扭过头去,她突然后悔和「白」见面了。
“咳!先把重要的事情交代了吧,那个少年交给你的东西,就是那块石头,请你一定要把它交给魔王,那样的话,“未来”才能顺利发生。”
“等一下,那……”
“我说,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诶?”「白」被她这一突如其来的问题搞懵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哎呀你问就好了,问我的名字。”
“如果我照做了,你就会把那个媒介取出来吗?”
“虽然我不行,但是你会知道把它取出来的方法的。”
“那……”不知为何,「白」居然有些小小的羞耻,她总感觉自己被迫在玩某些奇怪的play……
“你叫什么名字?”
“笨蛋!孩子的名字给我自己去想啊!问我干嘛?”
青发少女得逞般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带着整个虚无空间从她眼前消失了。
“等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眼前的景象迅速恢复,她又回到了长廊之中。
还没等她想清楚,体内里的小生命就踢了踢她的肚子。
“孩子的名字……”「白」喃喃道,心中不断琢磨着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诶?”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