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除夕，覃越放学回到出租屋，刚进门，却发现房间内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但等靠近一些才他发现，那并不是灯，发出光亮的是一根小小的蜡烛，它似乎刚刚被点燃，然后被插在一块不大的蛋糕上。
“扬？”覃越有些惊讶地轻问道，而桌子旁的男孩点燃了手中的打火机，他轻轻点燃另一根蜡烛，然后又插了上去。
“今天……你生日？”
扬没有说话，覃越便当他是默认了。
“之前……你好像都没过过生日呢……”
覃越在他一旁坐下，然后接过他手中剩余的蜡烛。
“前几年的这个时候都有任务……所以没空……”
“既然如此那可以告诉我嘛，我可以帮忙的。”
“不……我只是觉得，有时候就需要做一些有仪式感的事才行，所以还是自己做比较好。”
“这样吗。”覃越刚想点燃下一根蜡烛，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扬，要点多少根？”
“随便啦……”扬一脸无所谓，“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记得自己多少岁了。”
“可是你不是说过……你比我大两岁来着……”
“或许吧，也有可能是大几十岁。”
“几十岁……？”覃越都有点不明白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嗯。”扬点点头，“在「奇迹」重置之前的那个世界，我同样在天华市生活了十多年。”
“这……这样算的吗？”
“就算世界重置，我所过的生活也不是完全一样的，所以我认为我切切实实地浪费了几十年生命在天华市。”扬的话锋一转，“所以打工是没有出路的，无论打工多少年。”
覃越笑了，不过他倒是放松不少，因为今天的扬并不是抑郁型。
最后覃越还是把所有的蜡烛都插上去了，所以总共就没有多少根。
“要许愿吗？”覃越问。
“我没什么愿望啊……真要说的话，只希望以后的空闲时间多一点吧。”
“愿望……扬你不是说过不想在天华市过一辈子吗？为什么不许个可以离开天华市的愿望？”
“因为……”扬顿了片刻，“真要离开天华市的话，我反而不知道去哪了。”
“那……你的家人呢？我是说……你妈妈……她一定很想你吧。”
“是你在想你家人吧？”扬白了他一眼，“在外打工就是这样的喽，除夕就只能在房间里点蜡烛了。”
“是在想没错啦，而且哪有这种时候不想家人的？我已经两年没回去了好嘛。”
“日子长着呢。”
“我也知道啊……”覃越还想说回刚才的话题，不过扬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谈起，所以他最后还是作罢了。
扬一口气将蛋糕上的蜡烛全部吹灭，然后把它们全部拔下来。
他一刀就将那块蛋糕分成两半，然后将一半装盘递给了覃越。
“欸？对了，「衡」呢？一般有吃的都有她的身影才对。”
“那家伙出去了，就不用管她了。”
“这样吗。”
不过扬最后却只吃了一半不到，因为他并不太喜欢蛋糕上的奶油……
“喂，你不会又准备喝啤酒吧？”
扬一脸不满，“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一样……”
“每次都是越喝越起劲，然后倒头就睡，最后还是要我收拾……”
“好了好了，我喝可乐总行了吧。”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先去洗澡吧。”
……
咚咚，阳台外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她正轻轻地敲着落地窗，那是「衡」，不过此时的她并没有穿着平常的熊猫睡衣，而是被好几件大衣裹得严严实实。
扬起身开窗，不过他也有点疑惑「衡」的这一身打扮。
“呼啊——”一进到室内「衡」就开始脱衣服，不过那些衣服还没落地就消失了，那大概是她用灵力幻化出来的。
所以扬才不明白，明明一层灵力薄膜就可以搞定的事，干嘛还要变那么多衣服出来？
“你闲着没事干吗？真怕冷你完全可以虚化吧？这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
“体验一下衣服带来的厚重感嘛。”「衡」摘下围巾把它挂到扬的脖子上，“大街上可全都是冬装美少女哦。”
“先不说厚重感是不是给你这么用的……熊猫人，你多少岁了？”
“少女的岁数可是秘密哦！”「衡」微微一笑，“不过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你出去干嘛了？”
“嗯……有人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就让她帮我做点事情。”
扬并不太相信她的说辞，不过他也不怎么感兴趣就是了。
转眼间「衡」就换回了她那套熊猫睡衣，而恢复宅家状态的她也很快发现了桌子上的蛋糕，虽然只是半块，但她却是完全不在意地端了起来。
“哎呀，这是专门为我留的？”
“奶油太多了吃不下去了……给你吧。”
“哎呀呀，小羊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呢～”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会想买蛋糕来吃，今天不是你生日吧？”
“只是突然想吃而已。”
“……”
覃越猛然睁开眼，他似乎睡了很久，然后突然从梦中脱离。
但眼前的并不是出租屋的天花板，而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这里……是哪里？”
覃越发现自己的周边全都是灵力，他如同泡在一条小溪之中，能清楚地感受它们的缓慢流动，甚至就连他的呼吸之中都掺杂着细微的灵力。
但这种异样感却没有持续多久，当他转而观察周围的环境，那种杂质感很快就被他忽略了，亦或者说，他的身体适应了这种环境。
“这里……是一个石室吗？”
覃越从石床上爬起，石室的门是木质的，周围的环境十分潮湿，覃越感觉自己只要稍微用点力就能把它打碎。
他小心翼翼地朝门缝外看去，却正好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那是一双蓝色的漂亮眸子，不过还没等覃越看清楚，对方就迅速背过身去，躲在了门的背后。
覃越也有点懵，对方似乎是……被他吓到了？
想想也是，这就像打开房间门的一瞬间率先看到的却是一副盯着自己的眼睛，换谁都会被吓一跳的吧。
“那个……吓到你了吗？”
“不……不是你的错……”门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是我不小心……”
似乎是个初中生？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那个，我能问一下，这里是哪里吗？而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门后的少女并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低着头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来。
“你……先坐下来，”少女打开了她的肩包，“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啊……？”
在交谈过程中，覃越才逐渐明白，他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暗海」，而他是昏倒在外面，被这里的人捡回来的。
少女拿出一个小巧而精致的蓝色铃铛，她将它缓缓举在覃越面前，随后又很快把它收了回去。
“虽然不知道你体内的灵力为何会混乱成那样，但现在你算是没事了。”
虽然在交谈一会后少女的声音提高了不少，但她却一直低着头，但透过她蓝白色的发丝，覃越只看到了她十分紧张的神情。
这时覃越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的服饰，一件深蓝色的裹胸连衣裙十分贴身地包裹住了她娇小的身体，手臂和双腿都藏在同色的长袖之中，就连刚刚她拿起那个铃铛的时候也隔着袖子……这不禁让覃越想起了戏曲舞蹈中的水袖，难道这种是她们的传统服饰？但先不说日常生活上的麻烦，两腿各套一个长袖是什么情况？穿成这样真的能好好走路吗？
注意到覃越的目光，少女下意识地往一旁移了移。
“为、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我的衣服哪里脏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覃越突然注意到她裸露着的肩膀，而对方稚嫩而白净的皮肤令他立马移开了视线。
“你的服饰，是我没见过的类型呢。”
“这是我们哀歌人鱼族的传统服饰，”少女默默叹了口气，“想你们这种「临宫」人当然不会有空注意我们这种低贱的种族。”
“呃……我刚才就想问了，你说的「暗海」是什么？「临宫」又是什么？我完全没听说过啊……”
“欸？”少女愣住了，“你……难道失忆了？”
“不，我很清楚地记得我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那就怪了，你难道不是临界人族吗？”少女突然激动起来，“莫非……你是从「灵界」掉到这里来的人类？”
少女又自顾自地沉思起来，“之前确实也有这种事情发生过……虽然是其他种族的精灵……”
覃越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似乎不是他所熟悉的原来的世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穿越？可是他可没有被车撞啊……
想到这里，覃越突然撸起左手的袖子，但他的手臂上却没有任何痕迹。
他记得，自己是在回天华市的动车上，左手的手臂突然就炽热地灼烧了起来，再然后他就痛得失去了意识，不过在那之前，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出现了黑色的烙印一般的东西。
“错觉吗……？”
不过痛觉确实真实存在的……覃越突然想起来，难道这又是他体内的「毁灭之力」发作了？但是这玩意一般不是向他的右手发难的吗？
“你的左手受伤了吗？”少女突然问道。
“啊……没有。”覃越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抬着手发呆，“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和我聊聊这里吧……按你所说，这里应该是我所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
少女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而覃越终于好好地看清了她的蓝色双眸。
突然的四目相对让少女立马就别过脸去，她都有点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装成这样让她惊讶，然后借此来看她的脸的。
“在那之前，你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吧，看这不慌不忙的样子，你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覃越倒是有些好奇，眼前这个少女明明在几分钟前还不敢与他对视，一副羞涩怕生的样子，现在却向他提出了十分犀利的问题……对方也在不断地观察着他吗？
“嘛……我应该……也不算是普通人吧？”
“请不要用那么含糊不清的话来敷衍我。”
覃越又偷偷瞄了她一眼，不过在看到她略带紧张的表情时，他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种违和感……就好像小孩子在说着大人的大道理一样……
“那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先说我的名字。”
“名字……”少女犹豫了片刻，但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来历不明的人可是你啊！”
而覃越又开始转移起了话题，“你们这里……是什么山寨吗？你们的老大是谁？”
少女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不过她也只是暗暗咬了咬牙，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
“不是你说要见我们的老大吗？我现在就去叫！”
“诶嘿嘿你别生气嘛。”覃越见情况不妙立马想办法安抚她，“我知道你不是坏人，而且应该也是你救了我……只是刚才的气氛太紧张了……对不起。”
少女回过身来，不过她却鼓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
少女重新坐了下来，“这次再骗我的话我就不听了。”
“我也没骗你嘛，只是转移话题而已。”
她瞪了覃越一眼，“那还不赶紧说！”
覃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你想听什么？”
“名字。”
“我叫覃越，你呢？”
“如果我心情好的话就告诉你。”
“啊哈哈……”
“你似乎对你掉落到这个世界并不惊讶嘛？之前试过？”
“没有。”覃越解释道，“只是……慌乱并不能解决问题，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教给我的道理。”
“况且，你也不是敌人，见到我的第一时间也先想着我的灵力状况……”
“那个只是我的义务而已！”少女赶紧争辩道，“我是医师，替人治愈伤痛是我本就应该做的事。”
“嗯，谢谢你。”
“你不用道谢……”
“不过，应该说我也有所听说过吗……精灵们的世界。”
“在我的世界，精灵是外来者，它们通过空间裂缝去到那个世界，却再也无法离开那里……”
“你说的……莫非是……“现界”么？”
“现界？”
“你所说的空间裂缝，我也听说过一些，没有人能解释它们的出现与消失，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有人被吸进去，那么他就没有回来的可能，而你说的去到你们那个世界……那大概是在空间乱流中活下来的幸存者。”
“幸存者？”
“嗯……族里一些老人见过……被卷入空间裂缝的人被当场撕裂成碎片，所以那些空间裂缝也被我们称为「死亡之门」。”
“这样吗……”
“不过，去到你们那边的精灵，它们怎么样了？”
覃越没有立即回答，因为那些最先到达他们世界的精灵，多大都因为无法适应那个灵力稀少的环境而暴走，然后被人类杀死……
“你要听真话吗？”
“……”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她并没有拒绝。
“说吧。”
……
“原来如此，不过真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创造出人类与精灵能和谐共处的地方呢……”
“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这个故事。”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你说的那些幸存者，很多也没能活下来。”
“但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就算我为他们感到不公，也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至少到最后还有个不错的结局。”
覃越有些失神，他都有些怀疑眼前的少女和是他前几分钟见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干、干嘛又这么盯着我？”
“没，只是觉得有点神奇，明明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你甚至不敢抬起头，现在却能和我聊那么久呢。”
少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赶紧辩解道：
“当、当时是因为……总之不是因为害羞……不要在意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啦！”
“啊哈哈……”
只是因为她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而已，才不是因为害羞！
“咳！”她赶紧把话题带回来，“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是从空间裂缝掉到这个世界的，因为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周围并没有出现强烈的空间波动，而且你那个时候还在下沉，就好像是……刚刚从海面上掉下来的一样。”
“海面……”覃越有点懵，“等一下，我掉到海里面去了？”
“……”
少女无奈地轻叹一声，“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呢，所谓「暗海」，那当然是在海里面啊，虽然有陆地，但基本很少，那些孤岛在海面上就和芝麻差不多。”
“我居然没有被淹死吗？”
“……”
她刚想问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但又想起眼前的这个人类似乎是陆地生物来着……
“或许是你在无意识中用了什么可以在海中呼吸的魔法吧……陆地生物还真是麻烦。”
覃越看向自己的右手，“我想，或许我知道原因是什么。”
现在这个世界给他的感觉，就和「里界」给他的感觉一样。
倒不如说所谓「里界」就是在模仿这种高浓度的灵力环境，而在这种环境中，他的身体素质会大幅加强，「毁灭之力」的使用也会更加稳定。
而他体内的这种力量，或许本就不来自他原本的世界。
“我说，为什么你总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啊，没什么。”
但少女的眼神却再次犀利起来，“那个……对了，覃越，把你的灵力释放出来看看吧？”
“欸？你说的是……”
“你的灵力啊，看看它到底是什么类型的。”
覃越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要知道他的灵力可是带有强烈破坏性质的「毁灭之力」啊，先不说放出来会不会伤到人，就算他能很好的控制，但那也是不能随便展示给别人看的东西……
“怎么了？难道现在还想有所隐瞒吗？”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覃越一定展示出来，毕竟每个人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只是想看看覃越的反应。
思虑再三，覃越还是选择了妥协，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覃越相信自己的直觉，在这种地方，他不可能一直把自己的力量藏着掖着。
“好吧，但你要保证我，在我主动使用这种力量之前，你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少女暗暗咽了口唾沫，在临界使用各种各样灵力的人都有，在这种复杂的环境下是没有什么名门正派或者什么歪门邪道一说的，但既然他把这视为秘密，或许他是来自「黑渊」的某些隐秘门派？
但这个猜想很快就被她否定了，这个人应该不是临界人……不过她还是可以通过他的灵力类型来获得一些信息的。
覃越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他还特意锁上了门。
少女也不禁紧张起来，难道说他的灵力很危险？像是有毒性之类的？
覃越看着她的眼睛，又往后退了一些。
“我要来了。”
他伸出右手，准备凝聚「毁灭之力」。
“嗯。”少女点了点头。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覃越的右手却发出了十分强大的灵力波动，那显然不是带有毒性的灵力能做到的。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危机感，虽然在覃越手上凝聚的灵力非常少，但其上发出的波动却越来越强——这对于他本人来说或许不明显，但这种波动对于她们哀歌人鱼族来说，可是纯纯的危险信号！
“等一下！你快停下！”
她下意识地想上前去阻止他，但那种力量的波动又把她震了回来。
“唔……”
“欸？什么情况？”覃越一头雾水，他才刚刚开始聚集灵力，甚至都没有外放，这都能伤到人？
但他还没想明白，就被身后突然打开的门给撞飞了。
“喂！你们两个在里面干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