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忆希勉强点了点头。
“今天柏文斌给你打了电话,你当时还在睡觉,我就替你接了。”
吴忆希张了张嘴,他的脸色分明很差,叶朝钧没有发现,吴忆希夜里发烧了。
如果是平时,叶朝钧也许会准备热水和毛巾替他物理降温,也许会在他醒来时送上一杯温水,或许还会准备好容易消化的早餐,他一定会发现吴忆希生病了,会轻轻的用嘴唇碰一碰他的额头,感觉一下温度有没有降下来。
可是他没有,像是在月圆之夜会变成狼的狼族首领,没有理智,只剩下用不完的力气,仗着与生俱来的力量,肆意破坏一切。
吴忆希很懵,脑袋也很重,他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叶朝钧方才的话。
在他打算集中精神听得更确切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听说你想杀了顾咏言,然后和他一起去死呢。”
吴忆希蹙眉,然后摇头,“我不想和他一起死……我会觉得恶心……”
“是吗?”他分明在笑,可是语气之中却显出几分凉薄的滋味,分明没有把吴忆希的话当真。
“你想杀了他,然后还想逃避法律的制裁吗?”
吴忆希浑身难受,又觉得和他解释不通,索性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淡淡地说,“我要喝水。”
叶朝钧在原处犹豫了一会儿,沉着眸子凝视他许久,然后才离开这里,去给他倒水。
吴忆希趁着他走开,瘪了瘪嘴,只觉得很委屈,可是掉眼泪又会显得矫情,只能偷偷难过一小会儿,毕竟,叶朝钧不喜欢看他哭。
吴忆希闭上眼睛平复情绪,他留在这个位面的时间不多了,他只想每天和叶朝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度过。
【主机:叶朝钧对你的好感度史无前例的降了呢。】
吴忆希顿然睁大了眼睛:降了多少?
【主机:降了二十个点,现在的好感度是78。】
吴忆希心里凉了一片。
他几天之前还拿97点的好感度没辙,现在降了,反而又开始难过。
叶朝钧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当叶朝钧端着水进来时,吴忆希正坐在床上发呆,他转过头去看叶朝钧,抿了抿嘴,没有接他手里的杯子。
他说,“我把自己都给你了,你还是不信我吗?”
叶朝钧没有告诉吴忆希,那天在世界城,他把吴忆希内心的声音听得真切,那些藏在吴忆希心底恶毒的咒骂声,就像是天上落下的把把刀刃,插入他的血肉之躯,令他痛不欲生。
在那之后的三天,他过得浑浑噩噩,手机拿出来,又没有勇气打过去,他嘲笑自己活得像条狗,听不见吴忆希内心的声音时迷茫,听见了,却又心痛。
仿佛沉进了暗无天日的深海,窒息感如影随形,镜子里的自己完好无损,皮肤下的血肉却仿佛早已溃烂腐臭了。
叶朝钧望着吴忆希,许久才回话,“我亲眼看见你们抱在一起,你亲吻他的表情,和亲吻我的时候一样。”
“我看不清你的心意究竟是怎样的,你是在对所有人都付出真心,还是对所有人都只是假意,我看不出来……”
吴忆希愣了一瞬,苦笑出声,或许他感觉到的没有错,吴忆希爱叶朝钧的心,就像原主爱顾咏言的心一样,可是他给出双重人格的解释,叶朝钧不相信。
吴忆希倔强地望着叶朝钧,又问他,“你看见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叶朝钧腾的一声站起来,反手将手中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四分五裂,就像吴忆希此时的心,血肉模糊。
其实这几天叶朝钧没有闲着,他第一时间去了医院,也见到了顾咏言。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可是通过读心术,叶朝钧还是得知了一切。
那天吴忆希把顾咏言带上了旅社,把他绑在床上,他说自己已经死了,在得知顾咏言结婚的那一刻,就又死了一次。
他说要先杀了顾咏言,再杀了宋希那个贱人,然后又说不行,他不能让他们两个死在同一天,不然去了地府,那女人就又要同他抢人了。
他将玻璃杯砸碎,用毛毛糙糙的玻璃碎片在血肉之躯上刻画下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书写中,血肉模糊。
犹如豺狼咬住了山鸡的脖子,他把牙齿嵌入血肉之躯,留下属于豺狼的印记,一点一点,消耗山鸡的生命力。
他要让他在痛苦和绝望里死去。
他喜欢听顾咏言发出那个沙哑哀嚎又模糊不清的背景音,他要他永远也忘不掉吴忆希这个名字。
死也忘不掉。
叶朝钧攥紧了手指,他难以想象,那个拥有温暖目光温柔内心的吴忆希,竟也会做出这样血腥的事情,会在和自己温存之后,又对别人生死相托。
或许,吴忆希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他开始怀疑,也第一次问自己,究竟喜欢吴忆希什么。
可是等他的理智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又再一次失控,身下的兔子,又一次陷入昏阙。
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每天重复相同的事情,想要拼命把情绪发泄出去,兔子越发虚弱了,就连哭声都微弱了下来。
此时距离最后一场宴会的时间,只剩下六天。
今天出了太阳,叶朝钧难得心情好了些,想着或许可以牵着吴忆希的手在楼下的花园走走,可是一打开卧室门,却看见了那个身影猛地一缩。
吴忆希把自己抱得很紧,他甚至觉得自己提前遭受了牢狱之灾的折磨,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已经快要崩溃了。
三天之内,心脏病发了四次,每一次他都想,要不然就这样死掉算了,反正活下来,也还是在被心爱的人误会,还是在承受非人的折磨。
可是叶朝钧有速效救心丸,这个东西确实很管用,可是吴忆希讨厌惨了那个味道,只要吃一颗,他就一整天都吃不下别的东西。
“希希。”
吴忆希听着叶朝钧的声音,那个声音带着特别的磁力,一如曾经一般好听,可是他却不敢抬头看那人一眼。
只听他笑着说,“希希,今天天气好,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吗?陪我下去晒晒太阳吧。”
这一次,吴忆希总算有了些反应,他不是来欺负自己的,吴忆希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阳光正好,如果是出去走走,不用待在这个屋子里,吴忆希自然是愿意的。
犹豫着,轻轻松开自己,把手递给了那个人。
虽然主机一直在帮他修复宿体,可是发烧好得了,营养跟不上也还是没力气。
吴忆希自己也发现了,他这几天的心情太过于压抑,以至于吃什么吐什么,还能保个命都算是主机仁德。
吴忆希本想着,他大概走不了几步就会累,却不想,叶朝钧一直抱着他,片刻都未曾让他落地。
怀抱还是那个怀抱,吴忆希抬眼看了看叶朝钧的下巴,人还是这个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呢。
直到他被放在软草地上的时候,他才明白。
变的是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柔,迁就,理解和爱。
叶朝钧或许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室内已经玩够了,想要试着打野。
可是就算是把家养的兔子放出去,他也不会瞬间变成野兔。
单方面的性,对另外一个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
只是这一次,吴忆希没再忍着,他哭得很绝望,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已经有几百年不曾哭成这样了,心里所有的痛苦,委屈,都好像再也憋不住了。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叶朝钧,你会后悔的……可是我爱你,我怕你后悔……”
叶朝钧愣了愣,难得俯身去安抚他,眼睛里晦暗的颜色散去了一些,接下来的四天,果真再也没碰过吴忆希。
不过,这几天,叶朝钧大多时间都不在别墅,似乎是工作上有事情需要处理,但是到了吃饭时间,他总是会回来替吴忆希准备饭菜。
吴忆希很少笑了,又瘦了许多。
就像是一只病重的兔子,担心它活不了太久。
叶朝钧心软了,回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又觉得自己太过分,吴忆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已经看不见光了。
他把粥放到餐桌前,犹豫着想问吴忆希,要不要和他一起出去走走。
可是吴忆希却先开了口。
“我一直有一个心愿,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坐在喷水车里,在夏天的午后,最热烈太阳下面,会出现一条彩虹铺成的路。”
吴忆希抬起头,他的眼窝有了微微凹陷,脸色苍白得不成样子,他望着叶朝钧,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每一个字又都像是在交代临终遗言。
叶朝钧的心头猛地一揪,低声唤他“希希……”
可是吴忆希没有听他说,吴忆希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他想把自己的来历告诉叶朝钧。
不论他相不相信,他都想说。
“我其实,只是三千世界里,一个小小的穿越者,穿越者的使命就是到达每一个特定的世界,修复某一些特定的情节,从而使这个世界能够正常运转。”
“我身上带着任务而来,接近你,欺负你,都是因为任务的关系,可是爱上你,却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不知道把这一切告诉你,你会不会相信,可是我已经把我的一切都交代给你了。”
吴忆希出奇的平静,他切下一小块蛋白,可是刚刚送到嘴边,胃里就又泛起一阵恶心,只好重新把叉子搁下。
“在我到达位面的那一天,原来的吴忆希因为鹅肝的原因和吴序吵架,心脏病作发死掉了,所以我就只能借用他的身体,帮他完成他所没有完成的事情。”
“我会变成娃娃这件事,这个世界上应该只有你一个人知道,那个娃娃就是我原本的样子,至于我为什么会是娃娃,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有不停的做任务,不停的通往每一个世界,然后我才能攒到足够的积分,开启我自己的记忆。”
“本来一切都很平常,我也在三千世界工作了两三千年了,偏偏让我遇见你,让我栽在你这个人的手上。”
“可是我没有后悔,叶朝钧,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可是原主……也就是曾经的吴忆希,他还有意识留在这个身体里,那天离开别墅去找顾咏言,是原主操控的身体,不是我,可是我从来都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因为就算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不是吗。”
“就算我告诉你,那是另一个人格,你也没有相信我不是吗?”
吴忆希安静地望着叶朝钧,他仿佛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过,可是这份安静却让叶朝钧感到心慌。
他太过平静,但是,湖水因静而死,吴忆希,怕是已经抑郁了。
“你之前问我,统子是谁,统子其实就是连接着我脑电波,告诉我接下来任务是什么的穿书局系统,奖励,惩罚,都来自于他们,如果你相信超次元世界的存在,或许你就能理解他们存在的状态了。”
“朝钧哥……”吴忆希的声音很慢,他想说,他只有最后一个任务要做了,可不可以在宴会那天放他一天假。
可是他又苦笑了一声,“算了,不重要了。”
不论是被抓去牢狱死掉,还是从这里跳下去死掉,最后的结局是死,就够了。
唯一的差别,不过是那一星半点的积分奖励。
吴忆希的眼睛突然呆滞了一下,接着站起身,离开餐桌,缓步往阳台走去。
叶朝钧一瞬不瞬地望着吴忆希的背影,光从他的身体四周漏过来,他用手扶住栏杆,抬头去感受今天的阳光。
叶朝钧却只觉得心如刀割,他怎么忘了呢?吴忆希从来就不是寻常人。
他突然之间转性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绝对不是吴家那位嚣张跋扈的弟弟,他会变成娃娃,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四年前就意识到的事情,为什么会在这几天全都忘了……
他被鬼迷了心窍,在吴忆希来对他示好,企图解释的时候,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只一心想要占有他,一心想要欺负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哭得伤心……
却忘了问他,难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