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虽然他也将吴忆希给他写的信件视为珍宝,可是如今他确实连一封都没有了。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细雨如绸,几念入心肠,风啸马疾他乡客,篝火生生楚南歌,北疆洒血将军意,归来与君话南辞,雪轻裘,白罗裳,思之如狂。望珍重。”
他虽然把信弄丢了,可是吴忆希曾写给他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没有吴忆希的日子里,睡不着觉的深夜里,叶朝钧都会把信拿出来,点着灯一遍一遍去看。
他们分明那么相爱,却在叶丞相以命相逼的时候,变成了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吴忆希凯旋而归的那日,在朝堂上,他父亲在心里对他说的话是,“吴忆希已经回来了,暂时不会对天呈有害,你若是还对他念念不忘,爹就死给你看。”八壹中文網
叶朝钧感觉自己好像被抽掉了灵魂,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不想失去吴忆希,可是他也不想失去亲爹。
“七王爷风流无度,没了你,他还会有别人,但是你没了爹,就永远都没有了。”
叶丞相还在逼他,叶朝钧知道自己的爹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能狠心把儿子送去王府搜集情报,能狠心让儿子断情绝爱,也能狠心丢下儿子一个人去死。
他好像什么都不怕,所以他的孩子,什么都怕。
叶朝钧甚至不敢去看吴忆希一眼,他分明那么思念那个人……
他讨厌那种感觉,被支配,被强迫做不想做的事情,可是他还是不想失去亲爹。
所以在吴忆希带他去了梅谷,憧憬着两个人将来的时候,他不得不拒绝吴忆希,他觉得父亲年岁已高,如果自己和吴忆希是真心相爱,总能找到机会共度余生。
他恨不得杀掉自己,杀掉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
可是他却从没料到,其实心上的那个人,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他最大的心愿,不过是与他做一回夫妻。
远远的,隔了好几条街的两个人在各自府邸拜了天地高堂,却两两心碎断肠。
将叶朝钧的思绪从回忆里拉扯出来的,是吴忆希闷声说的话。
“你少说了一句。”吴忆希闷声笑了笑,“也是,你非我妻,那句话自然是显得多余又恬不知耻,我想休息了,首辅大人来这里来的太勤,不是好事。”
吴忆希指的是吴允,在他死掉之后,能和叶朝钧共度余生,相敬如宾的那个人,只能是吴允了。
他是将死之人,不得不为叶朝钧多考虑一点,现在他这幅光景,倒不如少见,不如不见。
“我乏了。”吴忆希起身,下了逐客令。
叶朝钧待在原地有些无奈,吴忆希每回给他写信,前面三个词都是一模一样的,“朝钧吾妻,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那第一句,他着实有些难以启齿。
见吴忆希是真去睡了,想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念头又毫无声息的冒了出来,以至于叶朝钧始终听不见吴忆希的心声。
吴忆希浑身发冷,早就想咳了,他不停喝着热水,忍得很辛苦,可是现在水也凉了,这样下去,会被叶朝钧发现的。
他那个人最是心软,若是知道自己现在身子不适,可能又会留下陪他一晚上。
人类这种群居动物,最害怕的就是身边的人离世,只要不那么亲密,他脱离位面的时候,叶朝钧也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人间留不住吴忆希,过往也困不住吴忆希。
他很庆幸自己遇见了叶朝钧,因为自从叶朝钧抱着吴忆希睡了那一晚之后,吴忆希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个火光弥漫的噩梦了。
叶朝钧却并没有离开,他每天都会到天牢,在吴忆希下了逐客令之后,躲在牢房外他看不见的死角。
吴忆希睡得很快,只是他经常在熟睡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叶朝钧心疼不已,会重新进去,褪去自己的衣裳,抱着连呼吸都有些吃力的吴忆希把他暖热。
他的身上永远都是凉凉的,好像稍微离开一小会儿,他就又会重新冷下来。
随着秋天一日比一日深,天气也越发冷了,叶朝钧这天来的时候,折了一支桂花,还打包了一些小菜。
吴忆希在牢里受到优待,虽然不缺吃喝,可他还是馋桂苑居的酒菜。
这回他难得没有很快赶走叶朝钧,精神看上去也饱满了些,挑剔道,“你这只带了菜,却没带酒,总是少了些意思。”
叶朝钧失笑,柔声道,“你的身子虚,现在还喝不得酒。”
“胡说!”吴忆希拿着桂花枝哼了一声,“我瞧你就是小家子气,明知道我爱桂苑居的桂花酿,偏偏只带菜来。”
果然还是没有招架住这样的吴忆希,叶朝钧忍不住偷笑,叫人把酒送了进来。
“酒可暖身,切记不可贪杯。”
叶朝钧的话,直接被吴忆希忽视了,吴忆希的目光直直落在那两大坛酒上,心情大好。
立刻开了一坛封泥。
埋在地下三年的桂花酿已经只剩下了半坛,透着甘醇浓郁的香。
“是我喜欢的味道。”吴忆希笑了起来,往两个空碗中各倒了整碗。
吴忆希把其中一碗酒递到叶朝钧的面前,豪爽道,“首辅大人,冲着这顿酒菜,我敬你一杯!”
叶朝钧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下,他双手捧过吴忆希递过来的碗,饮了一口。
“你不用叫我首辅大人,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叫我叶朝钧。”
吴忆希就笑,故意和他拉开距离,“这怎么行呢?尊卑有别,现在你尊我卑,首辅大人现在倒是可直呼我的名字,你可叫我吴忆希。”
叶朝钧其实一直都很想叫出吴忆希这个名字,可是从来都没有机会,如今他落得这般光景,直呼其名,似乎又不妥。
他想要的,是两个人站在平等的位置,以夫妻的身份正大光明的当着所有人的面,相互之间直呼其名。
而不是现在这样,好像自己高高在上,就可以不顾对方的尊严,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