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2022年秋（7） 从沧州返回BJ前，陈默驱车载着周蓉前往县城去买些吃食，出了村子开了没多远，陈默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农田道：“我爸就埋在那边。”
周蓉望了望：“一会回来，我们去看看他吧。”
陈默心底里竟然涌出莫名的感动和感激：“好。”
在县里买了些东西，陈默又到殡葬品店买了些纸钱，两个人开着车子回家，从县里到村子上，车程只需要十几分钟，未进村子，陈默拐了个弯便到了父亲的坟地里，他将车子停在路边，对周蓉道：“你就不要下去了，在车里等我，我烧完纸钱就回来。”
周蓉道：“好。”
她猜想陈默或许有什么话想单独对父亲讲，自己在场可能不方便，既然他不让自己一起去给陈父烧纸，那她也就不去。 陈默沿着田间的地垄，朝着远处走去，走到父亲的坟前，他先是给父亲点了一支烟，一边和父亲说着话，一边给父亲烧纸钱。 当他把心中的话与父亲述说了一遍后，当他将纸钱全部烧尽之后，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自己停在马路边上的那辆白色小轿车和车里的人，他怕周蓉等着急了。就在他凝望自己车子的时候，一辆银色电动三轮车却闯入了他的视线。在距离陈默那辆白色小轿车的不远处，一个老头正开着一辆电动三轮车，从马路的西边，朝着东边缓缓地开来。 那辆电动三轮车，跟陈父生前开的一模一样。 由于自己距离马路有几十米的距离，陈默并无法看清老头的样子，但老头却从始至终地朝着陈默张望，他抬头的样子，他开车的样子，他转身的样子，跟陈父简直一模一样。 陈默的心中吓了一跳，倘若父亲还活着，他定会毫不怀疑地认为那就是父亲。 三轮车缓缓地驶过陈默的白色轿车，老头朝着轿车里望了一眼，与陈默停着的轿车擦肩之后，他依旧朝着陈默张望，沿着马路东边继续前行，直到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陈默再次涌出了眼泪，是父亲回来了，父亲也想他了，父亲回来看他了。 在回BJ的头一天晚上，周蓉正陪着陈默的外甥女赵芮溪玩，陈母冲着陈默挤眉弄眼，偷偷地将陈默叫到了另外一个屋子，陈母道：“我对周蓉非常满意，我想给她包一个大红包。”
“不用。”
陈默连忙拒绝：“你给人家，人家也不要。”
“她要不要那是她的事，但我必须得给。这孩子太懂事了知书达理，勤快能干。我喜欢她这性格，说话办事不紧不慢，不急不躁，这样的人，是有福之人啊。”
“人啊，这是缺什么喜欢什么，你平时说话办事风驰电掣的，所以想找个性格与你互补的儿媳妇。”
“对，对。”
陈母笑了笑：“我这还有几千块钱现金呢，都给周蓉吧。”
陈默看了看陈母：“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吧，我回BJ用我的钱给她吧，我比你不有钱啊，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见儿子推三阻四，陈母便不再说什么。 国庆节假期结束的倒数第二天，陈默载着周蓉，从沧州返回BJ。晚上，两个人待在周蓉在来广营奶东村租住的公寓里，陈默开始大展身手，炖肉，炸丸子，炖菜，两个人美美地吃了一顿。但陈默对于陈母要给红包的事情，对周蓉只字未提。这也使得周蓉内心有些许的不开心，但她却也从未对陈默说过什么。 国庆节的最后一天，陈默驱车从周蓉的住处返回到自己的住处，并往家里的群中发了个消息：“刚从周蓉那回来，现在自己家了。”
听到消息后，陈母连忙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陈默，你现在自己在家呢？说话方便？”
“方便，我刚进屋。”
陈默一边拿着电话，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屋子。 “结婚吧，五一结婚吧，我们所有人都很喜欢周蓉，陈静说，这是你带回来这么多女朋友里，她最喜欢的一个，说一看周蓉就是个适合结婚过日子的人，默，咱过年都32岁了，老大不小了，该结婚了。”
“妈，我周岁才31。”
陈默道。 “有什么区别吗？你31，人家周蓉也31，你们都多大了？还不该结婚吗？我看得出，周蓉是真心喜欢你啊，也是真心对你好啊，你以前那些杂七杂八的女朋友，哪个比的上周蓉对你的好？遇到周蓉，你还不知足吗？结婚吧，你如果说明年五一结婚，我立刻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彩礼啊，提前张罗结婚的事啊，还有咱家的这五间砖瓦房，得重新好好装修一下，还要买点像样的家具，给你们布置一下婚房，双方老人也得安排见一下面吧，我去他们四川那，或者让他父母来咱们这，都行，这些都得提前计划好了啊。”
“妈，你想的可真多。”
陈默有些不耐烦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陈母此次对周蓉的事情竟是如此的上心和看好。他之前也往家带过几个女朋友，比如吴小天，陈母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觉得人家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样的儿媳妇如果娶进门，那以后婆媳关系怕是不好搞，用母亲的话说，吴小天是个娇滴滴的娘娘，她一个农村妇女伺候不了人家。 还有王霜，虽然王霜性格直爽，人长得也漂亮，身材又好个头又高，但陈母也没有过多的想两人结婚的事情。因为王霜像是一个花瓶，好看却不实用。而且陈母听儿子说王霜是如何的爱花钱，如何的讲究吃喝玩乐，内心就更加抵触这类人，用陈母的话说，这种儿媳妇咱不要，败家娘们，她不过日子啊。 唯有周蓉，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或是言语谈吐，行为举止，方方面面，都像是按照陈母的条条框框的提前设计好了一样，深得陈母的喜欢。是啊，周蓉大眼睛，双眼皮，爱笑，随和，善良，乖巧，懂事，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呢？ 陈母在电话里一顿苦口婆心：“遇到合适的就结婚吧，你想想你都多大了，我都多大了？我今年53岁了，已经老了，你现在结了婚，生了孩子，我还能帮你们带孩子啊。”
“那你不放羊了？家里不还是养着那么多的羊了吗？”
陈默故意找借口。 “你这个孩子，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羊算什么？只要你结婚，我就立刻把羊卖了，卖羊的钱也都给你将来生孩子做准备。就这几十只羊算什么？是羊重要，还是你结婚生子重要？我现在是没事干，所以才放羊，你以为我愿意放羊啊？有大孙子不抱，我傻啊？只要你结婚，我第一步卖羊，第二步就是帮你带孩子。”
“妈，我是真不想这么早结婚。”
陈默百口难辩，在他看来，他如今要追求的不是婚姻，而是他心中最初来BJ的那些梦想，如今，他在BJ打拼了七八年了，虽然物质上得到了满足，可他当初的初心呢？他觉得自己依旧是一事无成。倘若现在就按照母亲的想法草草地结婚，那结婚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束缚和枷锁，因为他以后得把自己的时间和精力用到婚姻，家庭，更甚至是养孩子的经营之中。那他也就没有了心思，更是静不下心来做自己想做和喜欢的事了。 倘若这一生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他又不能将自己心中的这些想法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母亲，告诉周蓉。倘若告诉母亲与周蓉，首先是她们不会理解，以为陈默疯了，以为陈默不切实际，白日做梦，这便会引起一番口舌之争。其次是他们不会支持，更是会极力反对，这又是一番口舌之争。因为倘若按照陈默的想法，怕是他三五年内，是更甚是十年八年，或是一辈子都结不了婚了。按照陈默的逻辑，不实现梦想，就不结婚，那他结婚的事情，可就是遥遥无期了。 所以陈默从未对任何人提及此事，越是与他关系亲密的人，越是他在意的人，他就越是不想说，这是他心中自己的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也不需要让任何人知道。 因为他不想与亲密和在意的人争吵，因为他不想让别人失望。但他又不想为难自己，落下一生的遗憾，所以内心最为痛苦，愁苦的，不仅仅是那些催促他结婚，想让他以及想和他结婚的人，而是他陈默自己。无人诉说与理解，他只能自己承受所有的左右为难。 见自己说破了喉咙儿子似乎也无动于衷，陈母便不再说什么了，最后留了一句：“我想说的，要说的，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怎么想的，自己看着办吧。”
他能怎么想？他能怎么办？他只能以玩世不恭，说说笑笑的样子和言语，让结婚这件事变得模棱两可。